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足足下了两天,京师内外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百姓们虽然出行不便,但冬雪带来的关于来年的丰收的憧憬却是感染了每一个人。即便是如今风传的满清将要开始执行的“剃发令”带来的恐慌,也被这场大雪冲散了不少。
一大早,内廷长信门便由内侍打开,南海子的净军要在此时将内廷积攒的杂物、垃圾和粪便等运送出来,开门的内官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眼将大门缓缓推开,一边则没有好气的冲着净军内官们发着脾气。
冷不防,长信门内却是忽然冲出来几个人影。待到看清楚出来的人身上黑色皮袄上绣着的黄色龙纹,几个开门的内官连同一连串冻得瑟瑟缩缩的净军忙不迭的跪下身来。
“万岁爷吉祥!”尚未来得及打扫的白雪堆上顷刻间跪了一片的人。
净军的两轮木车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但冲出长信门的顺治皇帝却是根本浑不在意。十六岁稚气的脸上满是怒气,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被朔风吹拂的,还是因为胸中的怒火,显得红通通的。
从关外赶回来的多僖和岳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口中却是不停的劝阻道:“主子、主子,现在去拜谒太后是不是太早了些,也许太后还未起身呢?”
“现在还早?”顺治当即怒吼起来,“关外祖宗陵寝之地都丢了个精光,再等下去,朕的江山岂不是都要易主了吗?”
也许是因为地面湿滑,也许是因为胸中的怒气难平,顺治皇帝边说话边走路,一个不慎便是一个踉跄,吓得岳乐和多僖连忙相扶,但顺治皇帝站稳了身形却是气冲冲的甩开了两人的手,直奔北面的慈宁宫。
这个时辰,就连慈宁宫还未开启宫门,顺治皇帝将大门拍的嘭嘭作响,前来开门的内官一开门就吓得匍匐于地,谁也没见过这位少年天子这么龙颜大怒过。顺治皇帝也不理会他们,径直便向宫里走。
沿途的女官、内侍无不惊恐,纷纷匍匐于地,多僖和岳乐诚惶诚恐的跟随在身后,心中叫苦不迭。
太后大玉儿如今却是未曾居住在慈宁宫的正殿。大玉儿甚是喜爱花草,顺治皇帝侍母至孝,迁都来到京师之后,便将原仁寿宫的一部分划归到慈宁宫,由内廷大学士冯铨一手主持,将原有前明的花园扩建,改为如今的慈宁花园。
园中的建筑不多,却是广为种植珍贵草木,让大玉儿欣慰不已。
进入东墙的揽胜门,穿过花间的随墙门,向北不过二十多步,便是慈宁花园的正殿咸若馆。大玉儿如今便安居在这里。
但自从顺治皇帝无意之中看到多尔衮和大玉儿之间的幽会,便是对自己母亲搬到这里来的动机产生了怀疑,因此平日里除了问安,很少主动过来。
今天一大早气势汹汹的登门,就是极为少见的,下面的人早早通知了苏沫儿。
顺治皇帝心中有气,但对于苏沫儿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脾气来。自幼便由她一手抚养长大,福临对苏沫儿总有一种类似于母亲的亲切。但今日里,顺治皇帝却只是哼了一声,便迈步走进咸若馆的前殿。
苏沫儿帮福临脱下外面沾满了雪花的皮氅,又吩咐下人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亲手呈递到福临的手中,没有问福临的来意,只是说太后已经起身,正在梳洗,请皇帝稍等片刻。
福临将奶茶一饮而尽,叹息一声,却是说到了别的事情上,“嬷嬷,昨日里朕已经下了旨意,齐穆赛这些年在宫里任事果敢,立功无数,在侍卫副统领的位置上着实是委屈了他。如今正在筹建九门军巡捕三营,负责京畿治安和皇城安全,朕给他留了一个提督的位置,等过完年,便去上任。你们的婚事也不要再拖了,您在额娘身边二十余年,不仅对额娘忠心耿耿,对朕也是照顾备至,这也权当是朕的一份感激之情吧!”
苏沫儿一愣,心神激荡之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还是多僖在旁边轻咳了一声,这才提醒了她,连忙跪倒在福临的面前,却是泪眼婆娑,一个劲的哽咽,却是说不出话来。
说话之间,大玉儿已经从寝殿来到,苏沫儿慌忙站起身来,知道福临这么早登门,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因此对着大玉儿偷偷递了个眼色,边带着多僖和岳乐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