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静悄悄,丫鬟麻利沏茶,瓷器相碰轻响。
“咳,实在对不住,又给二嫂添麻烦了。”
“但这次,真的是意外!”
郭弘轩歉疚告知:“我们紧赶慢赶的,也没赶上时辰,城门关了,所以才——”
姜玉姝摆手打断,已经深刻了解小叔子的性格,毫不意外,也没精力生气,“平安就好,记住时辰,下次回城要赶早。”
“好。”
姜玉姝紧张问:“你说,看见了长兴,你确定吗?”
“确定,千真万确!”
郭弘轩顿时激动,“长兴他们几个是家生子,很小就开始跟着二哥了,认识十几年,我绝不会认错人的!当时,他骑马经过,我一喊,他明明扭头了,他明明发现我了,却、却不理不睬,压根没停一下,飞快溜了,气人得很!”
姜玉姝目不转睛,凝视烛光,严肃道:“长兴他们几个,忠心耿耿,一直是你二哥的亲信。长兴不会故意不理睬你的,他肯定有急事,赶着办事,没空停留。”
“是啊。”翠梅使劲点头,以示赞同。
“唉,据我观察,”郭弘轩忧心忡忡,忍不住猜测,“长兴皱着眉头,似乎、似乎非常为难,我猜,他应该明白我想问什么,不敢回答,所以溜了?”
翠梅惴惴不安,眼眶含泪,忐忑问:“难道二爷他们……打输了?难道真的、真的吃败仗了?”
“不要胡说!”
姜玉姝霍然起身,板着脸,“目前仗还没打完,输赢尚未可知,谁也不许说丧气话!都耐心点儿,等过一阵子,兴许就有好消息了。”
郭弘轩欲言又止,望着苍白憔悴的嫂子,最终颔首,“嫂子所言极是,我相信二哥,吉人自有天相。”
“对,对。”翠梅咬咬唇,“吉人自有天相!”
姜玉姝踱至窗口,仰望漆黑夜空,沉默半晌,头也不回,轻声说:“慌什么?天没塌。很晚了,你们先去歇息。”
“夫人——”
“去。”
郭弘轩脚步犹豫,想靠近安慰,却不方便靠得太近,劝道:“你也该休息了,明天还得处理公务,要保重身体。”
姜玉姝背对众人,嗓音语气如常,“嗯,我吹风凉快凉快,待会儿就休息。”
众人劝不动,只能离开。
三更了,夜风清凉,万籁俱寂,窗台忽然响起“啪嗒”微响。
不知不觉间,她泪流满面,泪珠一滴滴落在窗台上,却没发出任何哭声,撑着窗台的双手,青筋凸显,整个人绷得像一杆长/枪,眸光闪着怒火,恨不能杀得敌兵统统退回草原尽头的雪山上。
但这杆长/枪,被一层层枷锁困住了。
她不仅是妻子,也是母亲和儿媳、官员,不敢任性。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翌日·清晨
她木然洗漱,穿戴整齐,踏出房门后,平静吃早饭,而后忙碌处理公务。
田间庄稼成熟,夏收之季,公务繁多。
李启恭等人被斩首,县衙空出几个缺,她一边挑选人员补缺,一边清理恶吏留下的摊子,正忙得不可开交时,图宁卫派来了几个传令的兵丁。
姜玉姝不由得悬心吊胆,坐不住了,倾身屏息问:“宋将军派你们来的?”
“是。”
亲兵客客气气,略躬身,抱拳告知:“将军有令,请知县大人立刻去一趟营所,有要事相商。”
第257章 凯旋之师
姜玉姝一行马不停蹄,于日上三竿时分, 抵达图宁卫营所。
众人在营门前下马, 带路的亲兵取出手令, 快步交给卫兵过目, 然后转身招呼:“姜大人,请!”
她定定神, 再度踏入军营,穿过众多将士, 脚下生风。
一路上,既遇见匆匆外出的人群,也遇见疲惫回营的人群。宽阔平坦的校场上, 扎满了帐篷,住着前来支援的外卫人员。
当途经医帐时,伤兵痛苦的哀嚎呻/吟声此起彼伏,炎夏季节,药味和血腥味混杂刺鼻, 冷不防会发现吊着胳膊、杵着拐杖、捂着伤口蹒跚行走的伤兵。其中,有些伤患伤势严重,残疾了,残疾部位不一,三三两两,或发呆,或发愁。
姜玉姝不由自主放慢脚步,不忍盯着细看, 仅余光扫了几眼,心情沉重,暗忖:突然变成残疾人,肯定非常难受,按规定,伤愈后必须解甲归乡,又是一层难受……不过,与阵亡相比,无论伤势如何,能活着回家,就值得庆幸。否则,亲属将只接到牺牲的消息,永远见不到从军的亲人,战死在敌国,连遗体都见不着,那是何等的悲伤?
她深吸口气,大步走向议事厅,显是指挥使事先有令,无需通传,卫兵便侧身让开,示意知县进去。
少顷,姜玉姝站定,缓了缓神,粗略扫视:
厅内坐着几个武官,原本在讨论敌情,见知县到来,停止了交谈。而指挥使,宋继昆正背对厅门,面朝悬挂的大幅地形图,一动不动,审视山脉河谷,沉思作战计策。
姜玉姝定定神,先朝打量自己的几个武官礼节性地微笑,然后看了看指挥使背影,以眼神发问:方便打扰将军吗?
几个武官会意,其中一人清清嗓子,打破寂静,提醒道:“将军,姜知县到了。”
“哦?”其实,宋继昆听见了脚步声,只是继续琢磨片刻才转身,落座上首,神态一如往常,气度威严,温和说:“知县来了?来得很及时。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