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所以你才让素芸去看慕云了?”

“不止做了那些。”黄菲菲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然的白齿。

黄梦清的心不由得抽紧,她早就晓得这个妹妹有些隐秘的“长处”,是黄家多数人都不知道的。

她十岁那年,黄菲菲八岁,两个人一道在井边玩耍,后头跟了个腿脚已不太利索的老妈子。原本只是站在那里挑花线绊,挑到一半,黄菲菲突然指着坐在井沿上打盹的老妈子道:“姐姐,咱们把她推下去可好?”黄梦清知道这样做不对,便摇头不肯。黄菲菲又道:“那姐姐,这次挑花线绊我若赢了你,你替我做件事好不好?”她当即答应,因妹妹玩这个从未赢过她。结果不知怎的,红线偏就这次在黄梦清手里散开了,她只得无奈地看着妹妹,妹妹却仰起天真的面孔,不时望望井台,再看看姐姐,意思很明显。她瞬间有些气恼,要再来一盘决胜负,于是又挑了一次,线依旧松脱在她手里,妹妹像是突然被附了什么魔法,心灵手巧的程度突然超出了姐姐的想象。

玩过三盘之后,她只得认输,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那老妈子,老妈子丝毫不曾察觉,甚至发出有节奏的鼻鼾,身子随甜蜜的呼吸缓缓起伏。黄梦清却愈来愈紧张,人虽已走到井边,腿还是抖的,可心里也有些莫名的兴奋,想象老妈子扑通一声掉到井里的模样,必定是滑稽可笑的,当下竟悄悄期待起来。老妈子当时还不知厄运临头,睡得死死的,黄梦清的手已触到她的腰际还浑然不觉。

她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出力,往哪一侧用力推,老妈子才能准确无误地掉进井里呢?突然发现计划都有问题,动作不由得也迟疑起来。

就在这时,黄菲菲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小心!”

老妈子登时被惊醒,口水都还来不及擦,整个人惊跳起来。由于井沿过窄,她苏醒的动作幅度又过大,两脚随之扬起,人已失去平衡,不偏不倚朝后翻入井口。

黄梦清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她梦寐以求的“扑通”声已然在耳边响起。接着便是黄菲菲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喊,没完没了,似乎要把空气都扯破。众人应声赶来,见她边哭边指着井口,即刻明白出了什么事,七手八脚忙乱了一通,总算把湿淋淋的老妈子拉了出来。

当黄天鸣问及老妈子是怎么落井的时候,黄梦清看到妹妹的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了自己。

【6】

食盒最底层,放着几颗压扁泛黄的蚕茧。

黄慕云面容麻木地将蚕茧拿出来,放进衣裳侧袋里,回头对桂姐道:“我去看看哥哥。”

蚕茧于是又落到黄莫如手上,非常干瘪,透过裂缝可窥见里头嫩褐色的蛹,轻摇一摇,会发出“咔咔”的响动。他茫然地看着弟弟,似乎在希冀他能透过这些茧给出某个答案,无奈弟弟却以类似的眼神看他。

“可记起什么来了?比如我是谁?”黄慕云观察哥哥的神色,眼睛睁得极大,生怕错过一丝异样的反应。

黄莫如却还是淡淡的,突然将茧子丢在地上,抬脚踩上去,用力蹍了几下,茧壳在布鞋底下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它钻进他的脑子里,伸出一只透明的手,努力拉扯他陷入黑洞的记忆……

“家人和几个下人,都已经认得了,只是受伤那日究竟发生过什么,我这里还是一笔糊涂账。”他指指自己用纱布绕过一圈的头颅,苦笑道。

“哥哥是真想不起,还是假想不起?好似你跟人家说的可不一样。”黄慕云单刀直入,透露了自己兴师问罪的来意。

这一句,将黄莫如彻底逼进迷雾,他竭力回想,却怎么都记不起自己跟谁讲过什么,但直觉那必然是很重要的话。可如今他非但认不得自己的亲娘和兄弟姐妹,甚至连先前发生在黄家的几件凶案都已忘得一干二净,偶尔有几个名字会从他脑中跳出来,譬如“雪儿”、“春晓”、“梦清”,还有一个奇特的名字,只一想起来便心如刀绞,像鸦片剂一点点锥进脊髓里去,冰冷、潮湿、甜蜜……

“晓满……”

那说不得的名字,在喉间绕了一圈,终于吐出来了。他不由得站了起来,要追随那称呼而去。他不晓得二字该放在谁的头上,直觉该是个女人,更该是肤若凝脂,指若柔夷的,周身罩着白兰花清爽羞涩的香气,否则便配不起肝肠寸断的渴盼。

“哥哥你刚刚在说什么?”黄慕云追问过来。

这一问,把刚刚勾起的记忆线头硬生生扯断了,他只得又坐下,低垂着头,怅然若失。

黄慕云却丝毫未有放松,继续质问:“哥哥可是跟菲菲讲,说我要你去藏书楼找一本古书?怎么我倒不记得这个事了?”

“我……有说过?”

“你我都知道菲菲平素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但她如今这么斩钉截铁地赖我,我总觉得必是有什么缘故在里头,妹妹到你屋里来的时候,可有说过些什么?”他越问越急,似要强行将对方的记忆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