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说的都是实情,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除此之外,她家在凤阳,并不是平阳人士。
来祭拜的百姓们多半每年来几次,和在半路上碰见的大娘一样了解情况,那个会宰人的人家,就没啥人光顾,孙氏兄弟不差银子,让人把马车停进了院落之内。
出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和一个妇人,二人装扮看着很是利落,特别是这个女子,很会说话,一口一个大哥,眼神妩媚,好似当着男人的面在勾搭二人,于嬷嬷沉着脸,看这女子轻浮,身上带着风尘气,像是做暗娼生意的,旁边的男子沉默,话不多,闷头走,给马匹喂了草料。
选了一间所谓最好的豪华客房,里面有几样粗糙的装饰品,摆放整齐,屋子打扫很干净,妇人进来送茶水,扭动着小蛮腰,在兄弟二人身边围着,说个不停。
“这个是茶水银子。”
孙文皱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了下人,又由下人给了妇人,妇人似乎不太愿意,撇了撇嘴,这才拿着银子,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内室。
目前还没看出这家有什么问题,但是若地道在此处,这家是首先要被怀疑的对象,因为百姓们都知道这家黑心,一传十十传百,没人喜欢到这里来。
屋子里那种廉价脂粉香气渐渐地散去,青璃这才舒服了一些。麦芽主动取下车上的茶叶沏茶,茶汤清淡,味道幽远,孙文品了一口,直呼,“真是好茶!”
孙武很是不解,这种茶叶是上等的龙井,就是有银子也不太好买,而且一点茶叶沫子都没有,喝上一口,那茶香直达心底,青璃的穿戴不像大户人家,出手竟然是这样的好茶。
见到兄弟二人疑惑,青璃神秘地笑笑,在这里不太适合暴露身份,所以她没有说什么,问了问对方家里的情况,得知孙文家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很是高兴。
“那丫头都被惯坏了,心肠是好的,对乞丐也舍得给施舍,就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在南边沐阳的女子性子温柔,她这模样,真担心嫁不出去。”
孙文无奈地笑笑,虽是如此说,眼神里还带着疼宠,“这要是知道有了个妹妹,一准儿高兴呢,肯定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你。”
“我们小姐的姐姐刚好出嫁,身边最亲近的就是个堂姐。”
于嬷嬷想到了京都之时,小姐有一众好姐妹,那可真是大家闺秀,彼时在天风书院,接触的大半都是高门嫡女,回来之后,遇见个懂礼仪的都是少数。
内室点燃着油灯,放着炭盆,青璃众人围坐在桌子边上,于嬷嬷打开家里的食盒,里面的瓜子,糖果等都是自家做出来的,好吃不腻人,在平阳花多少银子也买不到。
兄弟俩选择老字号的糕点铺子,是想回忆一下小时候的味道,二人吃了几口硬饼子,觉得没滋味,被青璃带来的枣泥糕吸引,虽是凉了,还很松软,咬上一口,红枣香浓,里面有一些松子仁,核桃仁,香甜可口。
“侄女,这是你自己做的吧,整个平阳应该没有这么出彩的糕点铺子。”
孙文孙武二人赞不绝口,家里的下人也被分了点芝麻条,这次出门东西没少带,众人一边吃一边歇息,闲聊。
青璃打量房间,没发现什么不同,在窗边有土炕,屋子的摆设,也看不出有密室密道的模样,因为房间一共就这样大小,若是有地道口,肯定不在这里。
“当年离开家里,我和你二伯也不算小了,记忆很深刻,这边当年只有两三家,这家肯定是在我们走后多出来的。”
孙文喝了口茶水,胃里热乎乎的,他满足了闭上眼,感受到茶的韵味,回忆当年,那时候的苦日子,现在想起来还很心酸,冬日里什么都没有,家里的地窖勉强能放点白菜萝卜,粮食经常不够吃,二人就想办法上山,当年山上也有很多坟头了,有一次二人迷路,走了好久才出山,后来听说不是迷路,是鬼打墙。
“唉,看我们就是粗心,认下你这个侄女儿,还啥也没给呢。”
孙文一说,孙武面色一红,二人动作整齐,齐齐摸兜,孙文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有一颗硕大的东珠,圆润,泛着珠光白,他递给青璃,“侄女,这东珠你收下,留着把玩吧,身上没带贵重之物,回头补上。”
“我还不如你大伯,只有这一串小金鱼,前几天刚打造出来,看着喜气,就当个小物件。”
青璃一一接过,不知所措,按道理要下跪,她寻思一下,二人算是有救命之恩,磕头也不为过,不过孙文孙武拉着她不让磕头,说是地下太脏。
屋里比外面好得多,周围有炭盆,不如外面那么寒冷,青璃感觉身上冒了汗,她用帕子擦擦额角,喝了一杯热茶,“住客栈也不是办法,人杂又不方便,不如住到我家里去吧,我家在平阳有一所宅院,很多客房呢。”
认了亲戚,哪有让人住客栈的道理,青璃热情相邀,冬日里,又是腊月,百姓们都寻思过年之是,衙门也要休沐,买了房子也不能办手续,只能说现在不是个好时候。
要是许久没人住的屋子,需要修缮,而这个时节天寒地冻,找不到人工,除非真是逼得没办法,吃不上饭了,否则没有人会愿意这个时候出来做活,身子一冻就僵硬,屋顶又滑,摔下来瘸了腿也犯不上。
“是啊,我和你大伯就寻思先住在客栈,可是总吃客栈里头的东西,不太对味。”
孙文,孙武兄弟原来就住在一起,兄弟没有爹娘,也找不到其他亲人,一直相依为命,而且娶了姐妹花,是真正的亲姐妹,家里也无依无靠的,当年是浣衣女子,温婉,以夫为天,人也善良随和,没有那种妯娌相争,互相算计的情形出现。
这次来,家里原来在南边有亲人的下人,全部返还了卖身契,生意也出兑,铁了心思回到平阳,家人没有什么意见,这次回到平阳,想重新做生意,带了几十箱子的东珠,想开一家小规模的珠宝店,请了镖师护送回来。
青璃算计这家的人口,一家有两个孩子,也没有几个丫鬟婆子,家里住的下,一家一个小院足够,就是看在救于嬷嬷和麦芽的面子上,也要安排妥当。
孙文孙武兄弟说了南边的情况,一路上的见闻,青璃听着觉得很有意思,大周她只去过了很小的一部分,南边到边境沐阳,还有大西北,都没有走过,家里在造船,将来有了机会,还能去外海转悠,了解这个时代。
“这边的变化不大,还和以前一样。”
孙武和孙文两人说着过去的事,青璃托着腮听着,一共七八户人家,只能想个法子留下来过夜,然后等晚上的时候出动,这家里的妇人不太正派,就怕晚上不平静。
“那地道口应当早就没了吧,这都二十多年了。”
二人正在回忆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那时候家里穷,他们就去邻居家偷白菜,半夜翻墙进了地窖,结果走到天亮才发现,出来的地方是关外,前面的铁索桥翻过去就是大秦,那会两军对战,他们甚至想去军营里找爹爹。
“地道?”
青璃像打了鸡血一样,立刻兴奋起来,她掩饰住眼中的精光,假装很有兴趣,“还有这种地方?”
“我和你二伯小时候很淘,因为这事没少被打。”
孙文对过去的苦日子仍旧怀念,这和青璃在京都怀念莫家村时是一样的心情。他说地道是儿时邻居家,肯定不是这户人家,刚才来,见到那家有人,但是已经换了一副生面孔。
“就在前面第二家,在屋后,有一个菜窖。”
二人对这个性质不高,转头又聊开来,刚回来情绪激动,青璃可以理解,她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喜滋滋地,只要知道地点就好,反正这里,夜里还要来一次。
约莫歇息了一个时辰,二人就站起身,让青璃跟着他们去客栈认亲,青璃觉得这样也好,到时候派车夫先回去,通知家里人,被褥之类都换成新的,房间也要好好打扫,这冬日里风沙大些,一天不扫就落了灰尘。
马车上,于嬷嬷拉着麦芽的手,现在,二人还在庆幸着,能活着是一件多么好的事,烧错了坟头,她们的好心也有了回报,好像冥冥之中,那个“大舅爷爷显灵。”
当时青璃带着麦芽往山下跑,于嬷嬷以为自己没救了,她看到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百姓,满眼惊恐的等死,那一瞬间,面对灾难却逃不掉,这种心情是绝望的,她想到很多人,想到自己有没有后悔做这个决定,最后仍然坚定。
她晓得,小姐很难选择,她已经到了中年,而麦芽还是青葱的姑娘家,还没有成亲,如果有生还的机会,还是让给别人,虽然麦芽心直口快,以前二人经常吵架,那丫头也不太尊敬她。
就在以为必死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雪已经覆盖住她的眼睛,只记得有人用绳子,把她拉到了山洞,然后,她就得救了。
“呜呜,于嬷嬷,那会其实我也害怕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