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恨透平阳这个地方,就把爹爹葬在山坡上,按照娘的遗愿,用一把火把人烧成了灰,装到瓷坛子里。他们家原来就住在山脚下,兄弟二人曾经经常上山,平阳城多雪,发生小规模的雪流沙也不稀奇,有一次兄弟二人差点被雪卷到下面去,在紧急关头,发现了这个可以容人,躲避雪流沙的山洞。
离开平阳,兄弟二人只带着铺盖卷和干粮,一路风餐露宿,去了南边比较富裕的沐阳,多年打拼,娶妻生子,在沐阳有了一定的地位,家里的生意做得很大,后来全家人又移居到南边的小国。
那边靠海,气候温和,常年都不用穿棉衣,兄弟二人从北地长大,用了很多年才勉强适应。前段时间,南边小国组成联合军队侵占大周沐阳,又屠了城,好不容易,经历几个月,大周才夺回沐阳,看形势,大周军队会随时南下。
二人一商量,心里也有了想回家的心思,做生意这么多年,贩卖珍珠等,生意不错,家里有了丰厚的家底,就算什么不做,衣食无忧,也是一辈子,这才带着一大家子回来,赶在今日上坟,因为回来得匆忙,其余人还住在客栈。
家里人也闹着来烧纸钱,但是他们兄弟因为成亲晚,孩儿也不大,老大有一个女孩十三岁,儿子才两岁,老二大儿子八岁,女儿六岁,都不太适合带过来,万一发生了雪流沙,不能保证家人安危。
少年时离开,曾经听说家里是有一门亲戚,因为他家穷,所以才断了来往,兄弟俩其实心里也是有点疙瘩,当年葬了爹娘,没有人帮忙,他们两个十多岁的小子,也没有银钱,最后卖掉了家里的宅院。
青璃面色囧了囧,这么说,就是把她当成了当年那个嫌贫爱富的亲戚,她真心感觉到有些对不起爷奶,因为在二十来年以前,爹娘还是小萝卜头,十岁左右,没有成亲呢。
“丫头,你放心吧,那都是当年的旧事,我们也能理解。”
青璃“大伯”面色坦然,往火堆里加了柴火,“这么多年,我和你二伯也攒了些银钱,等你出嫁,还能送一份嫁妆,侄女生得俊俏,将来一定能嫁到好人家去!”
有了火堆,山洞里比之前还好些,青璃觉得,不记恨当年事情的豁达之人,还真是不容易,二人看面相,一路风霜之色,应该是第一时间,刚到平阳,来不及整顿就来烧纸钱,又算是救了她的下人,可见是可交之人。
“小姐,这……”
于嬷嬷刚才一直没有插话,认真地听着,她满心地感激,劫后余生,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于嬷嬷觉得自己被泡在了蜜罐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多做善事,存善念。
见自家小姐尴尬,于嬷嬷和麦芽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于嬷嬷叹口气,恩人以为找到亲人,高兴的很,她也不想让人空欢喜一场,可是这样的情况更是不能欺骗。
“壮士,其实我们小姐在这里没有亲戚,因为一些事情,所以烧错了坟头。”
于嬷嬷鼓起勇气说完,耷拉着脑袋,抬起头,见兄弟二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旁边的两位下人也是张大嘴巴,她只得补充道,“当时采买了纸钱,酒水,见此坟荒凉,好久没有打理过,这才起了心思。”
虽然隐瞒了一些关键情况,不过其余说的都是实情,青璃也点点头,尴尬道,“所以真是……”
“哈哈哈!”
兄弟二人朗声大笑,其中大哥道,“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兄弟当时还寻思,就算我们有几个小钱,也没啥地位,不会有人上来攀亲的,哈哈,相逢即是有缘,这个侄女儿我们认下了!”
“是啊,等会下山跟着我们去客栈吧,这次才刚到平阳,家里几个娃还在客栈呢,你二伯娘要是知道多了个侄女,一准儿高兴!”
“二伯”简单地做了介绍,他们家姓孙,老大叫孙文,老二孙武,都是当年二人爹起的名字,希望二人文武双全,奈何家穷,兄弟没上过学堂,是后来跟着人做伙计,人家账房看他们肯吃苦,这才教导,后来去武馆打杂,也学了一身功夫,算是意外的收获。
早年日子心酸,得过很多好心人帮助,兄弟二人也是善心人,沐阳开战,二人就曾经给士兵们送过粮米,也算是竭尽所能,今日觉得青璃这个丫头不错,要是他们不来,也不知道有人给爹上坟烧纸,将错就错,这就是缘分。
“侄女,山上风大,看你穿这么薄的袄子,等回去让你大伯娘做件披风给你,这次家里回来,也带了一箱子皮货,我记得有一块粉色的兔子皮好看的很。”
孙文孙武兄弟很是热情,他们也有些狐疑,照理说,身边有嬷嬷和丫鬟,家境应该不差,但是也有可能家里是没啥银子,出来个败家子什么的,这样的大户人家,有很多,何况主仆三人穿着都不是很好。
于嬷嬷不知道两兄弟怎么想的,要是知道非得喷出一口老血,到底是谁沾了谁的光啊?自家小姐在北地赫赫有名,虽然今日低调出行,没有被人认出来吧,但是身份放在那里,要不是救了她,她真要认为对方有目的主动来抱大腿的。
“侄女,等一会儿雪流沙过去,你们跟着家里下人到下面去看看,那些人家的房屋在另一面,应该没收到啥影响呢,你们去烤个火,别染上风寒,我和你二伯要在山上找人,看看有没有幸存下来的百姓。”
孙文摸摸青璃的头,笑道,“你这丫头就是讨喜,在雪流沙来了,还不忘记拉着奴婢跑,是个好心的。”
孙文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善举,竟然招惹了如此大的人物,只是今日一个巧合,让他一生顺遂,衣食无忧,后来他总是感叹,这可能就是运道,因为这个时候的青璃,被他看做一个大户人家落魄的小姐。
等了一会儿,石洞外面终于没有了声响,众人走出洞门,青璃让于嬷嬷和麦芽跟着下山,她有功夫,跟在孙文孙武身边,二人对她很是照应,三人一起,在滑坡的雪地里,翻找百姓们。
或许是运气好,真有那幸存下来的百姓,在山上有一处大坑,里面都是积雪,有几个百姓被卷到坑里,出不来,但是没有受到大伤害,嘴唇发紫,脸上有轻微的擦伤。
能获救,百姓们喜极而泣,差点就要成这个坟头上的冤死鬼,众人总结了一下经验,觉得应该是下来慢了,赶上了午时,阴气重,惹怒了山上的小鬼。
周边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早就有百姓通知知府衙门,也有城北大军的士兵赶过来救援,青璃用大氅的帽兜遮住身形,里面还带着围巾,可以遮住眼睛以下的部位,生怕被人看出来。
“少夫人,您咋在这呢!多亏您没事啊!”
士兵们顿时哗啦一声,围过来五六个人,对着青璃嘘寒问暖,孙家二兄弟在不远处正回答官差的问询,暂时没有注意到这边,青璃松了一口气,小声地道,“你们就装作不认识我。”
“咦?我们不认识少夫人,这咋可能呢?”
其中一个士兵疑惑地抓抓头,“要是不认识您,少将军一定会给俺们军法处置,嘿嘿。”
“是啊少夫人,这次咱们来这里,协助官府办差,上头特地发了羽绒大衣,穿上一点也不冷,还有厚实的手套呢。”
士兵举起一个爪子,对青璃晃了晃,关切道,“不如俺去叫辆马车吧,要是没照顾好少夫人,回头被营帐里的兄弟们知道,咱们一定要被群殴的!”
青璃满脸黑线,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听明白话啊,她无奈地摊摊手,“你们也忙吧,可能没有活着的百姓了,把尸首抬到知府衙门,贴上告示,让百姓们认领吧。”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发生这种事谁也不好受,天灾*,不知何时就要降临到一个无辜人的头上,青璃不能走,因为她还有关键的任务没有完成,现在又多了两个便宜亲戚。
“少夫人,原来您是不想被百姓们认出身份啊,这次咱们兄弟懂了!”
一个士兵脱下羽绒衣,递给青璃道,“少夫人,那个毛皮的漏风,不如这个鸭绒的暖和,俺这件是新上身的,少夫人您别嫌弃,赶紧披上吧,天太冷了,俺们担心您。”
“是啊,少夫人,穿上了,俺们就去忙了。”
士兵们的眼神赤诚,青璃点点头,接过带着体温的羽绒衣,穿上,又把大氅拿在手里,对着士兵们叮嘱着,她要在此地办事,让他们不用忧心。
这是一种温暖的感觉,每次接近这些可爱的士兵们,这种感觉就会冒出来,接着,她就会产生一种对大秦蛮人的愤恨,如果没有这些侵略者,没有阴险的无耻小人耶律楚仁,宇文鲲,就不会有争斗,士兵们也不会牺牲在战场上,她要努力,早日找到密道所在位置。
那边,孙文和孙武两个兄弟回话完毕,见青璃身上穿着厚实的羽绒衣,感叹道,“城北大军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爱民如子,淳于家治理有方啊。”
“是啊,咱们这次回来,就在这里不走了,买上宅院,落叶归根吧。”
剩下的就是士兵们救援和运送尸身,青璃三人帮不上忙,于嬷嬷通知家里的车夫,众人一起进入到一个小院,因为这次雪流沙,有不少百姓暂时回不去,只得掏出银子,在小院借住一宿。
“侄女,别担心,咱们喝点热茶,吃点糕饼,这些马车里都备着,就在他们这里要点热水就成,晚上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去。”
孙文孙武还不知道青璃的身份,兄弟二人已经把她当成了小辈,问她家里的情况,“家里有几口人?”
“我爹是一个村里的族长,也是秀才,还有娘,大哥,二姐,三哥,和一个八岁的小弟,不过二姐已经远嫁,今年过年是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