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以为他要发怒,却见他一怔之后,随即露出了笑容:“是晚生失礼了。晚生楼明安,京城人氏。初识楼三奶奶,不胜荣幸。”
这态度变得太快,郑娴儿一时倒诧异了。
惊愕过后,她又皱了皱眉:“那么巧,你也姓楼?”
吴掌柜在旁边“嘿嘿”了两声:“人家明安公子家里祖祖辈辈都姓楼,不像三奶奶您家里,半中间儿改了姓,连祖宗都不认了!”
原来楼老爷子先前并不是姓楼的,后来不知怎的入了先皇帝的眼,被赐了国姓,于是儿孙也都跟着姓楼了。
不错,“楼”是国姓。
眼前这小公子也姓楼,恰巧又是京城来的,该不会是什么天潢贵胄吧?
这个念头在郑娴儿的心里闪了一下,随后就被她忽略掉了。
想想也不可能啊,天潢贵胄怎么会跑来桑榆县这种小地方?
而且,这明安公子身上虽有几分贵气,比起楼阙来却是远远不及,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很高的门第。
多半是个富商什么的吧?
郑娴儿在心里考量了一番,面上只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明安公子有何指教么?”
没等楼明安答话,吴掌柜已在旁冷笑道:“这是我们清韵茶楼的新主子,你就别套近乎了,没用的!”
“放肆!”楼明安厉声呵斥。
尖细的眉梢向上一挑,倒真有几分气势。
吴掌柜吓了一跳,忙弯下了腰:“公子,这刁妇她……”
郑娴儿眯起眼睛笑了:“我原以为吴掌柜只卖茶楼,没想到您是连自己个儿也卖了啊?早说嘛——这茶楼单卖能卖出六千两,再加上您这个人放在一起卖的话,大概要倒赔三五千两才有人要吧?”
吴掌柜闻言自是气得跳脚。
楼明安冷哼一声,半点好脸色也没有给他:“吴掌柜,我先前只当你是个老实的生意人,没想到你竟这样无耻!既有契约白纸黑字写着定金三倍赔偿,你就不该抵赖;如今你既要抵赖,又要命恶奴撵人,莫非你桑榆县是没有王法的吗?对待楼三奶奶一个五品诰命你都胆敢如此,若是对待平民百姓,你是不是就直接杀人夺财了?”
吴掌柜被他训斥得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脑袋恨不得耷拉到地上去。
郑娴儿在旁边看得暗暗称奇。
从吴掌柜的这番表现来看,这小少年的身份怕是有点儿耐人寻味啊!
他若只是寻常商贾人家的小少爷,吴掌柜哪有胆子借他的势来跟楼家叫板、又怎么可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在他面前装孙子挨训?
看样子,是个大人物?
郑娴儿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楼明安等了一会儿不见吴掌柜开口,抬脚便踹在了他的腿上:“混账东西!还不快赔了楼三奶奶的银子?”
“可是公子……”吴掌柜快要哭出来了。
平心而论,郑娴儿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主顾。吴掌柜一张口便开价六千两银子,她连还价都没还价就给了一千两定金。吴掌柜喜出望外,原本正乐滋滋地等着剩下的五千两银子到手呢,谁知今儿一早忽然来了这么一位一看就不简单的小公子,见面就拍了八千两的银票给他。吴掌柜只当是时来运转,恨不得连自己都卖给这位小公子去了,谁知道楼明安竟会帮着郑娴儿说话?
这会儿要他赔郑娴儿三倍的定金,那他岂不是比原先还要少赚一千两!
吴掌柜自然是不肯的。
可是这位小公子的身份……
吴掌柜打了个寒颤,见楼明安确实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时急得傻掉了。
他可不敢像对待郑娴儿一样回头毁楼明安的约!
郑娴儿看得有趣,忍不住笑眯眯地道:“定金我可以不要——”
“真的?!”吴掌柜的眼睛立刻亮了。
郑娴儿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不知道吴掌柜此刻手上的银子够不够打官司呢?若是不够,我还可以给你添哦!”
吴掌柜立刻蔫了。
这意思是,他要不赔钱,就只能公堂上见了!
眼下的局势很明显,人家小公子眼里根本没他这号人物,当然也就不会给他撑腰!
他刚才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当面跟楼家三奶奶叫板的?
打官司?跟楼家打官司?
那还不如直接来揭他的皮呢!
吴掌柜欲哭无泪,只得叫伙计又拿了两千两的银票过来,连先前的那张一起放到了郑娴儿的面前。
郑娴儿随手揣了,微微一笑:“早这么痛快不就结了!”
吴掌柜险些气死过去。
郑娴儿站了起来,向楼明安敛衽行了个礼:“明安公子行事公允、重信重诺,今后必能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妾身告辞了!”
楼明安眨眨眼睛,笑了:“楼三奶奶为了省一个‘谢’字,说了那么多违心话,不累么?”
说这句话时,他倒是露出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调皮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