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白沭北不记得了,可是她却妥帖藏于心底,没一刻敢忘记。
十三岁那年见过白沭北之后,第二次再见便是她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对他心生爱慕,便是在那个最炎热窒闷的夏日。
彼时已经九月初了,知夏的大学比她开学早,新生报到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她的大学就在本市,其实没什么担心的,唯一紧张的就是包里装着的四千元学费,那里面有知夏的奖学金,还有她暑期辛苦打工赚来的钱,剩下一部分是向亲戚借的。
她将包掖的很紧,手心都泌出了细汗,那天天很热,街上似乎都没什么人,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整个城市,到处都是一股风雨欲来的烧灼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路上太紧张泄露了,还是对方早就盯上她,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时候,一个黑衣男子忽然毫无征兆地夺走了她肩上的背包。
林晚秋当时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抢劫的事她在电视和新闻里经常看到,可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完全忘了该作何反应,怔在原地几秒,猛地回神,几乎是没有一刻迟疑就抬腿追了上去。
那是家里仅剩的一点钱了,那里装着她的将来,如果钱没了,她的大学梦就彻底毁了。
一边跑一边本能地呼救,可是周围的行人没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现在的社会已经将人们那些善心挥霍完了,没人敢再无缘无故做好事,最后这好心,不一定能得到好报。
林晚秋身体素质不够好,追了一会就跑不动了,可是还是拖着发软的双腿继续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希望也一点点被扼杀掉。
绝望铺天盖地袭来,视野瞬间就模糊一片,她哑着嗓子喊:“有人抢东西——”那一声声似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即便知道没人会管,却还是无助地呼喊着。
直到旁边的越野车里忽然下来一个男人,她都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只感觉到一阵风刮过自己身侧,接着是那抹绿色身影,电掣般冲了出去。
林晚秋惊的呆呆注视着前方,狠狠吁了口气,接着又拔腿追了上去。
那是个军人,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那道挺拔的身影好像一道曙光瞬间照亮了她绝望的世界,没人能明白那一刻她的感受,那个男人,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即使后来他将包还她的时候没有一丝表情,她还是将他冷冰冰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刻在了脑子里-
“林晚秋?”白沭北皱眉看着她,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他问这个问题自然是有些脑抽,好像中邪一样莫名其妙就问出口了。
可是这个问题让她那么难回答吗?
林晚秋从回忆中抽身,视线复又回到他脸上……她抿了抿唇,脸上有些不自在,声音极低地支吾一句:“喜欢过。”
“谁?”白沭北几乎没有丝毫考虑,脱口质问,随即意识到自己这反应有些古怪,微微不耐地别开眼,“还真好奇什么男人那么倒霉。”
“……”要是说那倒霉蛋就是他,他会生气吧?
林晚秋为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窝在后座的萌萌终于忍不住出声:“老爸你怎么这么笨啊,气死我了。”
这种连小孩子都知道的答案,老爸的智商怎么会这么让人着急啊。
白沭北黑着脸看萌萌,小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笨死算了,下周三我们幼儿园有演出,千万不要给我丢脸。”
孩子这话一出口,白沭北和林晚秋同时愣住。
“什么演出?”女儿的事白沭北向来都极其重视,听到她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之前怎么没说过?”
萌萌撇了撇小嘴,原本透亮的眸子微微暗淡几分:“这是亲子活动,之前没有妈妈。”
林晚秋和白沭北俱都沉默下来,小丫头双手扒着椅背,一脸期待地注视着他们:“现在大姨来了,是不是可以和爸爸一起参加了?别的小朋友都没见过我妈妈……”
孩子最后一句话说的委屈,小脸皱巴巴地可怜极了,林晚秋心酸地伸过手,孩子本能地张开双手要她抱。
“对不起。”林晚秋把萌萌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
萌萌狐疑地拧着两条小眉毛:“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呢?为了所有的……不负责任地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却没能尽一点母亲的责任,不管出于多么无奈地原因,她始终是对不住孩子的。
白沭北看着林晚秋复杂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她注视孩子时的柔软神态更是像极了母亲当时又悲伤又无从言说的样子。
白沭北的心瞬间紧了紧,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林晚秋哪里配和母亲相提并论。
他抬手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发动车子:“周三爸爸和大姨一起参加,高兴了?”
萌萌高兴地拍着小手,往林晚秋脸上啵了好几口,还想再亲白沭北,被他沉着脸推开了:“别闹,爸爸在开车。”
有了孩子的调和,两人间的气氛没那么僵持了,这一路白沭北都没再说话,只是萌萌和林晚秋一直在讨论亲子活动的事情。
小家伙脸上一直挂着兴奋的笑容,以前每次参加活动都只有白沭北陪她一起,有时候白沭北请不到假,便是二叔或者三叔陪着她。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混乱了,好几次奶声奶气地追问:“白一萌,你爸爸到底是谁啊?”
这次终于可以带着大姨参加,小家伙激动的恨不能明天就是周三。
她抱着林晚秋的胳膊,澄澈的眸子闪着透亮的波纹,欲言又止地央求道:“大姨,到时候我可以向小朋友们介绍说你是我妈妈吗?”
林晚秋微怔,她自然是期望孩子叫自己一声“妈妈”,哪怕在孩子看来意义不一样,她也是无比期待的。
可是白沭北——
她询问地转过头,果然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地烦躁。
白沭北没看她们,只是沉沉注视着前方的路况,薄唇微抿。
林晚秋能感觉到他在迟疑和挣扎,她本来就是和顾安宁签了协议的,孩子的出生证明上母亲那一栏填的也是顾安宁的名字。
果然还是她妄想了。
林晚秋难受地看着孩子,唇角嗫嚅着:“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