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拓随手披了个外袍与一旁的雩岑和衣而坐。
远处被打落在地的灵灯烛光轻颤,亮度也比往常暗淡些许,虽是夏意渐浓的夜晚,两道身影和着屋内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悠悠摇晃,倒莫名有了些许篝火夜话的意境。
缓过神智的雩岑是沉默的。
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并肩坐在一片凌乱的屋内,身下垫着她生气时从床上狠狠甩下的被褥,只有玄拓的声音使这片淡淡的寂寞稍添颜色,一切都变得奇怪却自然。
她不知道男人此番夜访又是何意。
雩岑虽是平日开朗外向些的性格,到了私底下却是有些彻底的悲观主义。
她一介小仙,从未奢求过公平与解释。
就算在此时年景的新上界来说也是如此。
她从毕业到入职的短短几月,更是将此间规则了解了个透彻。
人们给与的公平,也只是对你实力的又一层尊重罢了。
若你拳头不够硬到令对方可与你平面相视的地步,谁又愿与你坐下来好好谈论是非对错。
再者而言,她与玄拓身份悬殊,若是男人真心抛他,也大可不必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她过多解释。
物竞天择的规律依然存在,上界看似一面和谐,暗地里的弱肉强食又不知用那些孱弱的冷血深添几分。
她可能曾经是盼望着玄拓的一份解释的,然而如今真真将这一切摆在眼前时,她却一时有些消化不来。
就如这千年来桩桩件件的错乱,男人到底是无心的,甚至卫桀被退学那事如今她才知晓原为男人暗地里的干涉施压所得到的结果。
不然以卫桀的家势到底闹不到如此僵局。
可亡羊补牢的木栅终究还是坏了一回了,后人及时的懊悔也不能挽回已损失的羊,如何看待补救之后的事才是正理。
就如她这千百年来数万次思虑的那般。
她到底恨不恨玄拓当年此举——
也许一开始恨怨过,到底沉淀过后也只剩了一些些的遗憾与懊悔。
她对玄拓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也许是一眼而起的钟情,亦也许只是一如小兽对饲主的难忘与不舍。
种种这番雩岑自己也说不清。
从一开始天枢公事过多的私下移交,再至条条层层的漠视隐瞒,玄拓的不敢关注间接造成了这一切的后果,莫非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递刀行为,这一切难以完全归结于玄拓,却又与他难脱干系。
原不原谅仅仅只屈居于口头,到底还是取决于她心里如何想。
……也许她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好好消化。
一如你恨了许久的仇人,待到一切真的真相大明时,又与他多无关系,人家仅仅只是卖了一把刀,可这把刀如何使用,去伤人还是去切肉,都更加取决于持刀之人。
这持刀行凶的究竟是那些曾欺负过她的人——
还是这个亘古的生存法则。
…………
雩岑垂眸抱坐在一侧,抿着唇一言不发、心绪繁杂,玄拓见此倒是冷汗直淌,生怕小姑娘突而吐出什么‘跟他死生不复相见’‘再无干系’等伤人之语。
他不判求她一刻的口头原谅,真心毕竟也是要用真心去捂的。
只要雩岑还有一丝松口,他就有信心能滴水石穿地融开那道心门。
他们已经浪费了一纪…他…不能再放手第二回了。
“玄拓。”雩岑一开口,便将气氛推至高顶,男人双手紧攥,跳动的心都似乍停般猛然纠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