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小五把这些话说完,心里却挺不是滋味的。小五始终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一个日军的高级情报人员,却接受了苏联人的政治理念,同时又服从着延安方面的指挥安排进行秘密任务。他对自己国家的背叛可以说是因为对这场毫无意义战争的反抗,可并不能因此就证明了他骨子里完完全全是在为中华民族——这个他的异邦而全身心地付出啊!当下的重庆政府腐败无能,延安始终还不成气候。那……那他所全心全意服务的,岂不就是……岂不就是苏联人?
想到这里,张地主说起的二十几年前那档子事在我心里又一次浮出。当时进入远山杀光了远山村庄的那股子神秘势力,肯定不是鬼子的军队,要不张地主他们也不会被鬼子军官三番五次询问那晚发生的事。而当时在东三省活跃的外国势力,主要就是日本和当时正走向灭亡的沙俄政府。
我隐隐察觉到一些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尽力装得很平静,最后我抬起头对着小五缓缓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苏联人也知道远山里的情况,并会要全力帮助我们?”
小五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接着略带着兴奋对我说道:“我这一次接触延安方面的人员,并被他们安排进入远山,可以说收获很大,但这些情报目前还没有机会让苏联红军知道。邵德,你想一想,目前这种局势,苏联红军还敢频繁地派遣飞机过来侦察,就说明他们并不惧怕鬼子军队。一旦他们知道了远山里这股奇特力量的巨大作用后,要他们出兵越过边界,直接杀到远山境内,这可不是痴人说梦啊。”
我终于忍不住了,脸一下拉长了很多:“苏联人知道远山里这股神秘力量后,派兵占领远山,对我们中华民族又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小五没有想到我变脸变得这么快,也一下语塞了。他看了我几眼,接着故意扭过脸,不敢看我望向他的目光,沉声说道:“邵德,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掌握的。但我们可以把握的是当下,你我当务之急就是让鬼子在远山里发人深省的暴行被节制。”
我冷哼了一声,因为我自小就在东北长大,以前陆伯伯在大帅手里谋职时候,我就知道各国势力不管披着如何光鲜的外衣,骨子里都是一群豺狼虎豹。自己国家不强大,借助外围势力,就算赶走了小日本,可也不保新进入的势力不会成为新的侵略者。
小五也看出了我的不悦,他叹了口气:“邵德,我说的这些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其实这一切我本可以不对你说的,但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个兄弟看待。”
我再次打断了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你身体里的那个中国人还在吗?”
小五愣住了,接着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也都算了,只要被我知道了,我就必须要管到底。”
说完我再次望了一眼楼梯下方,下方依然没有动静。然后我没有理睬小五了,对着过道前方的铁门大步地走了过去。
小五没有跟上,他站在原地好像是思考着什么。可能是我多心吧,走了几步后,我突然觉得一种危机感出现在我毫无防备的身后,我扭过头朝他望去,只见小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很奇怪。而他的手,却紧紧地搭在腰部的手枪上面。
见我望向他,小五连忙苦笑了一下,接着他的手离开了手枪,朝着我大步地追了上来。到我身旁后,他叹了口气:“邵德,我们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我没有回答他,再次扭过头,和他一前一后走出了铁门……
我们走出大门,和大伙汇合,接着剿灭九日研究所里面鬼子的工作进行得特别顺利。陆旭带着十几个人下了一趟底层,脸上缠着湿布投出了毒气弹后快速撤了回来。我们架着机枪在铁门外守了一天,再次潜入到地下时,看到的是一百多具鬼子士兵的尸体。他们全部集中在那个有水潭的房间里,看尸体乱七八糟摆放着的模样,可以推断出他们死前是正在那山洞里仔细地寻找着我们逃出去的路线。
我们仔细地翻了每一个尸体,并没有发现土肥原一郎或者松下幸太郎这些高级官员。其中最高军衔的也只是一个小队长,这进一步印证了小五之前的推断,日军暂时性的放弃了九日研究所,撤出了远山,只留下了这一支作战小队来实施土肥消灭我们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我让杨建带着人把鬼子的尸体都扔出了基地,尸体在大门外很快消失,看来九日研究所里面类似于黑匣子的装置确实也只能辐射基地内部。我们在九日研究所的每一个房间都仔细搜索了一次,没有发现发报机和电话这些通讯工具。小五的推断是土肥并没有把希望寄予在那一两百个鬼子兵身上,这次撤退,不过是为了熬过封山,再重新带重兵过来。当然,通过物质仓库的军粮库存上看来,土肥也没有完全放弃士兵们剿灭我们的可能性。物质没有运走,这让杨建颇感欣喜,派了几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士兵守在了仓库门口,并拉出十几箱厚实的军服让大伙穿上。
说实话,因为有杨建,让我少操了很多心,他带兵如何暂不做评论,可他过日子还是有自己的计划。于是,士兵们很快恢复了元气,郑大兵在大门外围安排了暗哨和明哨,邵统军也在九日研究所深处的那几个我们所知道的通道处,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是暂时安全的,最起码在来年雪融前,鬼子集结军队反攻之前是安全的。
那十几天里,陆旭也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感觉得到他始终想要说服我接受他的一些观念与信仰。终于,在一个傍晚,他跟着另外一个重新蒙上了脸的灰衣人来到了我和阮美云的房间,我以为他又要对我说道那一套同志与主义,可没想到的是,他这次过来却是和我道别。他们这六人小分队决定暂时离开远山。
当时在那房间里的还有小五,他那段时间也时不时来到我这里,和我没有重点地说道九日研究所的情况。他眼角却总是瞟着阮美云,阮美云也每每回报一个蕴含着感激抑或是友情的微笑,不怎么和他说话。
陆旭靠着墙站着,望向我的眼神挺复杂的。我听说他要走,也没说啥,毕竟陆旭是猎鹰团的高级成员,我们现在在远山是属于执行者,而猎鹰团的高层也需要早点知道现在这里的一切情况。这时,站在房间门口的小五却说话了:“邵德,我也跟着陆旭一起走吧!很多情况我一直都是经历者,可以把第一手情况详细给上面反映一下。”
陆旭听着也点头:“小五同志能跟我们一起出去是最好,我们尽量在外围做一些安排与布置,到明年开春大雪融开后,鬼子们的反攻肯定会要开始,凭借我们现在的这些人手明显是不够的。”
我没有吱声,坐在床边抽着杨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包烟。阮美云站在我身后,她现在也没有用布来包裹那满是血痂的皮肤了,身上穿着一套比较宽松的衣裤,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在听到小五说也要离开远山时,阮美云的身子颤了一下,接着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按了我一下。
我当时真没琢磨出她想要暗示的用意,相反的,在我思考几分钟后,我所发表的意见完全是我自己所考虑到的,这点在事后让阮美云很是认可。我吐出一口烟雾后,盯着小五说道:“小五,你还是留在远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