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顺着这村子的烂路往里走,村口有几家都黑乎乎的,只有往里走,中间办丧事的那家灯火敞亮,显然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去了那儿。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村子我就感觉有些压抑,如芒在背,总感觉哪里不自在。突然,我心中一动,猛然回头,朝着村口第一家瞧去,但见窗户后面有一张惨白的小孩的脸,一双黝黑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瞧着我们呢,待与我的目光注视,立刻回避,仓惶地逃入黑暗中。
我心中感觉更是不祥,回头跟身旁两人说道:“老萧,小叔,这个村子有些古怪啊,我总感觉瘆得慌……”小叔点了点头,说看来不止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这个村子死气浓重,并非只有那户办丧事的死人所发出来的。
这时天上开始下了些毛毛雨来,淋在身上,寒风一吹,冷得人直打哆嗦。
杂毛小道艺高人胆大,催促我们快走,是神是鬼,走过去瞧一瞧便是啦,怕什么呢?
我心想也是,便不再多言,继续往前面走去,快走到搭着灵棚的那人家时,黑漆漆的路边坐着一个老头儿,瞧见我们三个外乡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突然咧嘴笑了,嘿嘿地说道:“我家的粉蒸肉蛮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啊?”
杂毛小道直接应声道:“是不是啊,超度完你我们再吃一下看。”
那老头儿一听这话,身形一晃,竟然就消失不见了,而我们的耳边还有一声不甘愿的吼叫:“滚开,老汉我不想走,你们这些外乡人,赶紧滚蛋!”
听到这咆哮,我才幡然醒悟,这老头儿身形恍惚,可不就是一缕魂魄牵挂么?
我在第一时间里竟然没有瞧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抿着嘴,然后跟着杂毛小道、小叔快速跑到了搭在院子里的灵棚旁边,这时外面的雨开始大了起来,那雨点噼哩啪啦地击打在灵棚顶处的三色塑料布上,雨沫飞扬。这灵棚里面,正中放着一口棺材,旁边有五六个敲木鱼、吹唢呐的草班乐队,前面有三张麻将桌,十来个人正打得热火朝天,在角落有一台二十五寸的大彩电,顶上有台dvd,正放着周星驰的电影《百变星君》,四五个熊孩子围着火盆,看着正乐。
见我们三个人从外面跑进来,打麻将的人都停住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蛮横汉子站了起来,他是这里的主家,招呼我们,问干嘛的。
杂毛小道并没有换上那身道士的行头,不过却并不怯场,直接上去一顿忽悠,说我们刚才在村口见到这死者的魂魄了,并不安息,所以便进来察看一番,如有可能,也可以帮忙超度。
那农家汉子将信将疑,告诉我们,说他老爹死后,他也是按照礼数,风光大葬,花了不少钱呢。这明天就要下葬,怎么可能不安息?杂毛小道一通说,有理有据,颇为神棍,然而旁边却有两个催促,说莫理这几个骗子,赶紧过来打麻将。
听得这话,那汉子便也不理,让我们一边待着去,不要来烦他。
吃了闭门羹的杂毛小道一脸郁闷,回望过来,小叔上前讨话,问这外面雨大,能不能借宿一夜?
那蛮横汉子刚才被同桌取笑了,这会儿也是没气可撒,不耐烦地喊道:“滚一边儿去,再吵吵,信不信我把你们和我爹一起,给埋了?”
得,碰到这样的主家,真的是没有半点道理好讲,我们也不好跟这些普通人计较,于是转头出了灵棚,刚走几步,这时听到后面有人叫,回头看去,却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妇女,端着一个盖着白纸的海碗过来,还塞了一把纸伞给我们,低声说道:“我家男人刚死了爹,心里烦闷,性子又急,你们千万别见怪。这里有些吃的,不多,将就着填饱肚子,顺着这条路往下走,湖边有座龙王庙,你们去那里避雨就好了。”
她匆匆说着话,那灵棚里传来了蛮横汉子的呼喊:“常昭君,你又拿老子的钱去做人情?赶紧回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那妇人推了我们一把,匆匆返回去,我捧着手上这巨大的海碗,苦笑,说走吧,咱们可真够倒霉的。
我们三人无语,来到了那个龙王庙,刚一进去,便瞧见里面竟然有火堆。
我眉头一皱,这里居然也有人在?
第十一章 荒村钓鱼
那龙王庙也是年久失修,透过漏风的窗棂看去,只见有火光闪动,应该是有人在里面。
我们也不管,直接推开两扇破了的门,走进去一瞧,却见里面正中生有一堆篝火,旁边一个满脸焦黑的叫花子正蹲地上烤火。说是叫花子,其实也就是流浪汉,他穿着一件到处漏洞的破棉袄,腿上却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灰秋裤,一对大头皮鞋开了口,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
整体上来看,除了那一脸的胡子之外,他的造型倒也有些像那犀利哥。
那流浪汉瞧见我们走了进来,颇有些警戒地瞧着我们,目光中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愤然。我瞧见了篝火旁边摆着一个陶罐,里面油光致致,隐约有很大一片肥肉,想来也是从刚才办丧事的那一家讨来的。
除了肉,还有酒,这流浪汉也是喝得微醺,正在打着盹。
这间龙王庙并不算大,两间平房,主间靠墙有座破雕像,供奉的神龛,至于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了,侧间没有瞧,想来是以前庙祝休息的场所,不过这儿真的是太老了,好几处都有漏雨,滴滴答答作响。
我们走进来,与这流浪汉打招呼,他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嘴里面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也听得不是很清楚,靠近火堆的时候,我被那流浪汉身上积年的尘垢臭气给熏得差一点儿就要吐出来,不过总算是强忍住了。瞧见那流浪汉望着我手上捧着的大海碗,我解开盖在上面的白纸,瞧见是一大碗饭,上面铺着又肥又油的粉蒸肉,闪耀着喷香的肉味。
想起刚才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胃口,杂毛小道和小叔也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用,于是我便将这海碗放在了流浪汉身前的地上,说给你吃吧。
这肥腻的肉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负担,然而对那长期营养不良的流浪汉,却是一种至美的享受,他流着口水瞧着我端到他的面前来,刚一放下,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来抓,三口两口,便吃掉了一大条肥肉,咂巴着嘴唇,回味着那种蒸得烂熟的肥肉,融化在嘴里的美好感觉。
我们几人的适应能力都极为强悍了,并不理会这流浪汉,而是直接在火堆边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盘腿坐下,烘烤着被雨淋湿的衣服,然后也不管这个满脑子只有食物的流浪汉吃得正欢,开始谈及起了刚才的事情。
小叔说刚才见到的那个鬼魂还真的有些奇怪,突然间就出现了,好像不是自然形成的。
杂毛小道点头,说又不是怨死,心中无碍,哪里还会留在人间,总感觉好像有人在刻意操纵一样。
说到这儿,我捏了捏鼻子,说那灵棚里面的人的确有些不对劲,我现在回想起来了,那些人的表情好像都比较僵冷,大人就别说了,就是看录像的那几个小孩,笑也都有在笑,不过怎么感觉都好像在哭一样,悲兮兮,怪瘆人的。
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分析着,旁边那个一直在低头吃肉的流浪汉突然抬起头来,含糊不清地插嘴说道:“格老子的,老子下午去讨口吃食,结果被那几个穿长袍的家伙踢得直摔跟头,一通喝骂,最后莫得办法了,只有捞些剩下的潲水吃,狗日的。”
长袍?灵棚里面哪里有穿长袍的人啊?
我本来没怎么在意这流浪汉的话语,然而听到这很突兀的一句,不由得心中一跳,旁边的杂毛小道更是转过头去,问那流浪汉,说什么样子的长袍?
“黑色的袍子,上面是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头上还带个帽子,有个老太婆凶得很,骂我,说要命就快滚,我、我……”他指手画脚地正说着话,突然喉咙里面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音,不住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接着一双眼翻白了,直接凸出来,满脸狰狞,吓人得紧。
他那手往着嘴里面伸去,下一秒,居然从喉咙里面拉出一大串血乎乎的内脏来,恶心得很,我们三人都站了起来,往后退开,我刚要出手制止,那流浪汉口中咕哝一句,竟然就直接栽倒在了火堆里,惨然死去。
这陡然的变故吓了我们一跳,直到流浪汉死去我们才反应过来,瞧见那火焰将流浪汉的头发一下子给烧没,然后开始将他身上那件油腻腻的棉衣烧着的时候,杂毛小道才想起将他从火堆里面掀开来。他刚刚伸出手,我突然心中一跳,阻止了他,而是由我将这流浪汉拖出了门外,让他身上的火焰在大雨中被浇灭。
唉……
当我回到庙中的时候,杂毛小道和小叔都围了上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冲到散乱一片的火堆旁边,低头检查那一大碗肥肉,闻了一下,感觉有一股腥臊的气息直钻鼻中,不由得苦笑,说妈的,这碗肉里面有毒。杂毛小道和小叔都惊讶了,说不会吧,难道那些人认识我们,这才想要谋害我等?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肉里的毒我倒也是认识的,十二法门上有记载,名曰“蜈蚣丹汞”,寻常的蜈蚣咬伤并不会这么快致死,这毒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用富含砷和水银的丹汞矿物喂养而出的花背蜈蚣,小心养到半年,然后将其研磨成粉即可。
这蜈蚣丹汞是一种快速杀人的手段,发作速度是砒霜的十倍。
实在没想到,一个不留神,竟然给那看似老实厚道的妇人给骗了去,差一点上了当。
听我这般说起,杂毛小道一脸后怕,依照这发作速度,我可能仅仅只是烧口,而他和小叔可真有可能要交待在这破地方了。说到这儿,小叔突然出声说道:“现在想起来,那个老头儿的鬼魂说不定还是为了我们好,才会出言提醒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