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请梅仙娘子前往小住,也是好生照料。也不知梅仙娘子是水土不服还是如何, 竟是病倒在榻, 言想念从前伺候的丫鬟小环, 家主命我前来带小环伺候梅仙娘子养病。”
高升静默半响, 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尊使稍待, 下官这就命人唤小环前来。
小环目光垂谨, 随着来人穿过小半个扬州城, 进入一座宅院。见庭院俨然, 亭台楼阁煊赫鲜亮,却不知梅仙身在何处。
带路来人退了下去,一名俊秀青衣小厮上前,引着小环入了园中花厅。一名青衣男子坐在大堂之上, 望着小环道,含笑招呼道,“宋神医!”
悠悠道,“想要见您一面,可真是难啊。好在如今终于见面了,。”
小环身后垂立的小厮——+宋鄂闻言一怔,随即挺直背脊,摘去斗篷笑着道,“我本猜着此事可能是陷阱,只是着实放心不下梅仙。没成想,还是落到阁下的陷阱里了!”
蔡小昭微微一笑道,“宋神医心有牵挂,自然无法洒脱。咱们相见便也是必然了。”
宋鄂微微一笑,打量面前青年,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愕然色彩:他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位权威深重的官僚,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位俊秀青年。神医的操守让他一望便知,对面的青年是一位宦官。
但就算作为宦官,这位青年也未免太出色了。
审慎开口问道,“不知这位阿监该当怎么称呼?”
蔡小昭笑道,“在下任职行人司,你可以称我一声蔡司官。”
“蔡司官,”宋鄂颔首,“咱们开门长话短说,司官寻着梅仙娘子将我找出来,定然有事。不知是何事?”
蔡小昭微微一笑,“小昭对神医慕名已久,没有想到,神医竟然这么年轻。近年来,行人司在江南寻找您的下落,不知神医可知道。”
宋鄂一哂。这些年行人司大索,自己自然不会不知道一点风声。只是早年师傅告诫自己性情单纯,只适合钻研医术,若参合如权乱之中怕是没有好下场。自己便遵从师嘱,用尽心力避了过去,不肯露面。
“倒也知道一些。”但来人技高一尺,竟寻到了自己最在乎的人梅仙,逼的自己不得不露面。
蔡小昭道,“宋神医医术通神,江南各处都流传着您的传说。我对神医仰慕已久,没有恶意。只是长安有一位贵人身患疾病,想请宋神医前去医治。”
宋鄂淡淡笑道,“我虽然年纪不大,自傲的说一句,如今整个大周在医术上敢说胜过我的,还没有一个胜过我的。若是我治不好,便没有旁人。只是,”
盯着蔡小昭问道,“我随你去,有什么好处?”
“高官厚禄,良田美宅,都可以允诺于你。”蔡小昭道。
宋鄂嗤笑,“这些有什么意思?我缺这个么?”
“那,”蔡小昭含笑垂头想了片刻,道,“若你当真能治好那名贵人,我在这做一个主,将梅仙的乐籍勾掉,你瞧如何?”
宋鄂闻声呼吸一紧。
他素来游戏人间,唯一的牵挂便是梅仙。
梅仙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因其父早年贪污治罪,没入教坊。自己医术通神,这些年凭借着一手神乎其神的医术,与江南大多官员结下机缘,凭着这些渊源庇护梅仙,但梅仙的乐籍乃是挂在京中教坊,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解开梅仙的乐籍。便是自己四年前为扬州知府治好了唯一独子的奇疾,扬州知府感念自己恩德,也无法直接消解梅仙乐籍。自己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傅知府照顾梅仙,在教坊之中过的好些。
此时此刻抬头望着蔡小昭,问道,“你真的可以解开梅仙的乐籍么?”
蔡小昭嗤笑一声,“宋神医放心就是,只要你能够治好那位贵人,梅仙小娘子的乐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面上神情傲然,
“这笔买卖,宋神医可做的?”
宋鄂犹豫半响,便是自己不愿,梅仙如今已经落在此人手上,相当于自己的软肋我握在此人手中,自己本也只能妥协,虽然他一直遵循师傅的遗愿不肯入长安,但是这是给梅仙脱乐籍最好的机会了。自己不愿意放过。
“好。”
贞平六年十一月,长安时序入冬,宋鄂抵达这座大周都城。
抖去身上的风尘,师傅幼年告诫,权利太过复杂,自己性格单纯,仅向医术,应付不来,不要搅合入其中。所以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江南行走,从未踏进过帝都长安半步。
天意弄人,最终还是踏入了这个地方。不知道这个繁华的都城,会给自己命运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长安入冬的第一缕北风吹拂渭水河边的垂柳,也吹拂过永兴坊郡主府的菩提树。
碧桐历劫归来之后,在郡主府休养生息。昭国郡主与府中昔日姐妹的关怀善意渐渐抚慰她受伤的心灵,慢慢从伤痛中调养起来。
此前朱姑姑自感查访李求根之事上自己办事不力,方令碧桐遭此次之难,自请顾令月责罚。顾令月虽则怜惜其年纪老迈,但此次办事却是疏漏太过,命其禁闭一月,责罚半年月例。到了北风吹起的时候方重新出来,发色却是比从前更加灰白,精神也颓丧下去,犹如比从前老了十岁。
顾令月心中不忍,“人心好恶,实在难以逆料,姑姑这次虽则犯错,但已然罚也罚过,不必过分自责。”
朱姑姑含笑望着自己看着长大的郡主,“老奴不是为此。”
“老奴此前感念公主恩德,一心想着为郡主再操持些事物。经此一事,方自感年纪老迈,不中用了。若是再强逞能,倒不是爱护郡主,反而是耽搁郡主了。这些时日在家中也静心打算过,觉得该开始退下来,将您的一应事物交给年轻些的人去管了!”
顾令月闻言唇儿噏动,“姑姑……何必如此?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母亲临去之前尚放不下您,阿顾还想着您一直看着我呢!”
“傻孩子,”朱姑姑慈爱望着顾令月,“人终究会老的,跑不掉这一天。老奴就算不管事了,也会一直记挂着郡主。在家中祈祷郡主万事如意。”
草堂之上微微静默,浮现伤感之意。
朱姑姑哂然一笑,“咱们不说这些伤感的事情了。”想起顾家近日发生的事情,眉目之间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神色,“顾家不出郡主所料,那苏妍放了回去,果然忍耐不住,掀起事端。这段日子,顾家可是上演了一场好戏。”
“哦?”顾令月饶是因着府中碧桐出事和朱姑姑隐退二事心生烦忧,听闻顾家遭难,唇角也不自禁的翘起来,“姑姑给我说说看看。”
秦老夫人挑择月余之后,最后选中的是皇商何家的长女何知雪。
她并非不想挑择一个更好的人选。只是如今顾家落寞,顾鸣年纪已大,又有见事糊涂,宠妾灭妻的名声。条件好些的人家自然不愿意将女儿嫁入顾家。何家虽是皇商,家底却极其富足,且何大娘子何知雪在娘家之时帮助父母掌管家中商事,是个极其聪明能干的女子。秦老夫人综合看过,方选择了何家。
何家亦希望通过这门亲事和昭国郡主扯上一丝关系,双方俱有意联姻,略商谈数次,这门亲事,便初步定了下来。
双方一拍即合。若无外力阻隔,说不得真的便能再结缔婚事。
偏偏这个时候,昭国郡主顾令月插了一手,将此前关押在大理寺狱中的苏妍放了出来。
苏妍甫一招逢失女之痛,放回归顾府,先是发觉家中用惯的下人都被遣散,后又听闻顾鸣即将娶继妻,面色大变。
她已经失去了爱女顾嘉辰,唯一能守住的,便是独子顾嘉礼和自己在顾家的地位。如何能够容忍一位精明能干的女子嫁进顾家做顾鸣的继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