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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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光秀坊一处高大宅子门前,一辆七宝香车缓缓驶来。

按大周制度,公主用七宝香车,以下仅止用一般贵族女眷常乘坐的朱轮华盖车,不可僭越使用。此前顾令月日常用的也不过是一辆朱轮华盖车,直至如今加封昭国郡主,位同正一品公主,方才有了启用七宝香车的资格。

宅子管家刘老头立在门前,与赖姑姑并肩而立,带着宅中下人迎候昭国郡主,见了华贵的七宝香车缓缓停下,眸中闪过敬畏色彩,恭敬的拜下去,“奴婢拜见昭国郡主。”

顾令月从车厢中下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宅子,吩咐道,“都起来了!”

赖姑姑瞧着顾令月神情激动,“郡主能够回来,真是太好了!”

顾令月目光定定,瞧着赖姑姑面上的疤痕,眸中闪过一丝水光,“见着姑姑真好。”

赖姑姑觉察到顾令月目光,伸手捂住疤痕,爽朗笑道,“郡主怕是瞧着我这疤痕怕着了吧。其实挺好的,战乱之中能够捡了一条性命已经是幸运了!”

“瞧我说的,”含笑岔开话题,“您在外头站着算是什么。”让开身子引路,“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顾令月含笑道,“好!”

“这座屋子是公主早年所置,空置了好些年,”刘老头躬着身子引着顾令月进了宅子,“如今郡主归来,下人们急急收拾出来,不知道郡主习性,怕有什么不周到的,郡主若有什么念头,还请好生嘱咐。”

顾令月点头道,“瞧着倒是不错。”面上露出一抹疲累之色,依赖着赖姑姑,“姑姑,我累了!”

赖姑姑瞧着顾令月这般神色,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扶着顾令月道,“郡主既是累了,咱们便先回房歇着。这屋子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宅子卧房设在第三进东间,朝南设置清雅,窗下浅浅的熏香驱逐了久未人居的潮闷之气。

陶姑姑伺候着顾令月在屋子里的朱漆画版床上歇下,柔声道,“郡主好生歇息。咱们都在您的身边呢。”

顾令月低应,闭目沉沉睡去。

赖姑姑将少女胸前的黄金暖玉佩取下,用一块白布包裹好,置在顾令月枕下。又扯了被衾轻柔的替熟睡中的少女盖上。方从屋子里出来。

刘老领着宅子中的一众仆妇下人在廷中等候。

赖姑姑目光扫视过廷中众人,开口道,“郡主是咱们主子,乃是如今大周独一份的国字封号郡主,身份尊贵。如今既然回来,你们便该好生伺候着。若伺候得了郡主的意,郡主和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

顿了顿,目光转为森然,“若是打量着郡主年轻面嫩,须知咱们郡主可是圣眷浓重的,到时候哭着喊着,可莫要再说后悔。”

一干人等听了恩威并伏的一番话,都诚心拜伏,齐声拜道,“奴婢等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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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平五年九月秋风吹过凋敝的北地田野。

叛军新君孙沛恩继位之后,铁血手段清洗曹氏。曹家继承人曹岁吾逃回曹家军军营,忆及家仇,深恨似海,恨不得将啮血而亡,只是顾惜曹家军幸存之人性命,百般踟躇。在营中不眠吹箫三日,最终下定放弃复仇决心,暗夜悄然远走。孙沛恩接手曹家军军权,大肆屠杀。营帐暗夜之中血流成河。数百名曹氏元老忠心军从在这场屠杀中丢了性命,到了天明,空气中飘浮着浓稠的血腥气息。

消息传回巨鹿城,众人大哗。

定远将军由勒康当殿怒斥孙沛恩心胸狭隘,不配为君,浑赫军领孙叱刀怒而护主,灵武侯田承嗣、都灵侯都寿康等人静默不言。君臣僵持不下。正于此时,契丹可汗耶律阿塔率大军围住邺都行宫,刀枪列于阵前,一众臣子顾忌契丹军军威,被迫臣服新帝。

孙沛恩命人大索弑杀先帝孙炅的首恶内侍李狍儿,于北地擒得此獠。下令于市集刑台之上当众行刑,以慰先帝孙炅在天之灵。

行刑当日,邺都乌云密布,李狍儿神情委顿跪在刑台之上,刽子手举着大刀,片下李狍儿肩上肌肉,李狍儿受千刀万剐之刑,痛苦呼号三日,方气绝而亡。

先帝孙炅虽性情暴躁,于群臣之间权威甚厚。叛军群臣怀念先帝孙炅威德,瞧着首恶李狍儿受此极刑而亡,心中畅快解恨落泪。一时之间,叛贼君臣之间的裂痕因着恶獠李狍儿的鲜血,暂时弥合起来。

北地短暂的呈现出一片“君臣和煦”的景象。

十月,邺都今冬第一场新雪飘飘洒洒的下下来,将整个行宫遮掩成一层浅薄的白色。

容色明媚的契丹公主耶律喜珠穿过长长的宫廊,手中端着一盘人参鸡汤,行到御书房前。挥退门外守卫径直入内,瞧见殿中孙沛恩,面上神色登时明亮起来,“陛下。”

揭开食盒盖,鲜美的鸡汤冒出腾腾的热气,“妾身心疼陛下忙于国事,特意亲自下厨熬了这碗人参鸡汤,您用些儿补补身子。”

孙沛恩伸手接过耶律喜珠捧过来的鸡汤,微微垂眸,掩饰去眸中清浅的厌恶色泽,柔声道,“公主能前来探望,朕已经很是高兴了,灶下劳累,这等事情喊下人去做就好了。”

耶律喜珠望着孙沛恩俊朗的侧颜,眸中闪过一丝痴迷之色,“妾不劳累的!”

孙沛恩柔声道,“喜珠公主,委屈你了。”伸手握住耶律喜珠的手,“如今战局紧张,不好筹措。待到一切轻缓一些,朕一定举办一场华丽的封后盛典。”

耶律喜珠闻言,心中的喜悦像是湖水一样泛滥,“不急。”抬头望着郎君,“喜珠能够与您相知相守,已经是十分高兴了!”

殿阁上二人倒影交缠在一处,形如恩爱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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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帝孙沛恩在孙炅逝世的大半个月后,凭借着嫡系军力和契丹可汗耶律阿塔的鼎力支持,迅速收拢叛军权利,成为真正执掌叛军生杀大权的主子。

可是面前时势留给他的并非乐观局势。

贞平五年十月上旬,大周平北大将军李征仪率二十五万周军北上,军力强横逼倒叛军中心邺郡。

十月二十七日,周军大将哥夜仑下清河。叛将田承嗣投降周军。

下旬,周燕二军在陈留、河间、清河三处交战,河北诸郡望风而降,会稽郡仅困守而已,仅北路契丹可汗耶律阿塔一路进攻,尚且攻下了两座城池。

……

大周北境白山黑水之间郁郁莽苍,分布着栖息此地的契丹子民。蔚蓝的天空高高笼罩着这片土地,宁静而又安详。

一匹骏马自远奔驰而近,马上的骑客抬起头来,出毛的斗篷下露出一张男子清朗的容颜。

周将谢弼——如今潜伏在契丹子民之中的流民盲谷胡伸手接住迅疾飞来的雄鹰,从雄鹰脚下的木管之中取出一张纸条。见了其上鲜红的“梅花”印记:代表着开启行动的标志,目光陡然灼亮起来,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贞平六年十月,浪民“盲谷胡”诚挚建言其挚友,可汗耶律阿塔堂弟、契丹佐王耶律阿卫,可汗耶律阿塔率十万契丹军征战在外,族中百姓失去了家中顶梁劳力,民生日日凋敝,不过年余,昔日兴旺繁荣的白山黑水已经渐渐寂寥,牧民们脸上淳朴的笑容渐渐消亡——耶律阿塔已经成为契丹族发展的障碍,耶律阿卫作为族中仅次可汗的领袖,该当肩负维护契丹子民的责任担当起来,振臂而呼,推翻耶律阿塔的统治取而代之。

——“天赐不取,反受其咎。”年轻的浪民高声劝谏,“佐王位高而威望重,就算此时念兄弟情义,心慈手软,他日耶律阿塔带兵归来,又如何容得下您这等族中威胁他统治的人?大王该当仔细考虑,切勿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