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容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
温流冰根本没有往“师尊避不开溅起的血污”那想, 疑惑回视。
沈顾容将脸颊的一滴血轻轻抹去,神色平静地说:“三水,你二师弟现在身在何处?”
温流冰想了想:“二师弟应当还在风露城, 师尊找他有要事吗?”
沈顾容冷冷道:“你下次遇到告诉他, 从今往后, 他就是大师兄了。”
温流冰:“……”
温流冰太过耿直,脑子艰难转了几个弯才勉强理解师尊要将自己逐出师门的意思,他大骇, 沉声道:“三水哪里做错了?”
沈顾容:“……”
你他娘的哪里没做错?!
沈顾容气得胸口疼,见温流冰还在那“师尊,望师尊告知啊师尊”, 险些一口血喷他脸上。
沈奉雪至今没把温流冰给逐出师门,还真是脾气好。
沈顾容深吸一口气,默念了清静经前三行——因为他只记得前三行, 来回念了许多遍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温流冰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低声劝道:“师尊,二师弟修为还未到元婴, 担不起大师兄之责的, 师尊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沈顾容瞥他, 没有再讨论这个,而是趁着水鬼结界还未消散, 他还能以人身讲话, 问道:“水鬼所说的百年之约是什么?”
温流冰这种耿直且对师尊的话没有半分置喙的性子, 十分适合现在打探沈奉雪记忆中并没有的消息。
温流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出意料地没有深想, 如实答道:“师尊三十年前降服一魔修, 用林下春将其封印在离人峰埋骨冢……”
那只魔修身负神器, 修为登顶,因性情暴戾作恶多年。
沈奉雪将其收服时,天降异象。
少时沈奉雪灵脉天赋不强,几乎是被南殃君搜罗无数天材地宝强行堆上去,也因此被三界众人嘲讽他是个名不副实的绣花枕头,更有人恶意称他为南殃君的娈宠。
而当沈奉雪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杀意滔天的惊天一剑,彻底降服魔修时,那些曾经背地里骂过他的人却纷纷称赞沈奉雪英雄大义。
沈奉雪半步成圣之名也是那时传遍九州,也为他彻底摘掉了只会躲在南殃君羽翼下的绣花枕头的帽子。
当魔修被沈奉雪封印在埋骨冢,三界众人却发现他身上已无了传闻中的神器。
林下春插在魔修的胸口,他一身黑袍全是鲜血,四肢被无数锁链强行困于一隅,寸步不得动。
被质问神器所在时,魔修勾唇一笑,幽幽道:“神器,不就在那儿吗?”
他视线所在,沈奉雪一袭白衣长身玉立。
三界皆惊。
沈顾容突然打断温流冰的话:“魔修所说的是什么神器?”
在沈奉雪的记忆中,三界九州最多也只有三大神器,妖修勾芺珠、风露城九重玉、和凡间皇室所存的花应剑,这魔修又是哪里来另外的神器?
温流冰摇头:“这个没有人知晓,只知是逆天的神器。他一口咬定是师尊将他身上的神器夺走,其他人也就这般信了。”
沈顾容:“然后呢?”
“他们各个都打着为天下苍生的名义逼师尊交出神器,师尊的辩解无人肯听。”温流冰眉头紧皱,仿佛对那些当年逼迫沈奉雪的人极其厌恶,“最后还是师祖出面,力保师尊未得到神器,并和妖主定下百年之约。若是中途您出山,便是默认身负神器。”
沈顾容:“……”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温流冰所说的那个魔修……应该就是书中蛊惑虞星河入魔的罪魁祸首了。
本来沈顾容觉得在这本书里,只要他在离人峰认真把两个小崽子养成根正苗红的好孩子,避免牧谪犯错、虞星河入魔就行了,怎么突然来了个身负神器?
沈奉雪把他带到这里来,到底想要他做什么?
沈顾容有些迷茫了,心中有种预感,他可能不会轻而易举离开这个世界了。
温流冰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师尊,您现在……怎么下山了?”
沈顾容:“……”
沈顾容柔声说:“让你所有师弟都回来,只要能把你打一顿的,都能替代你成为大师兄。”
温流冰大骇:“师尊,师尊!”
沈顾容被他“师尊”得从水鬼结界中直接出来了。
沈顾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头扎到客栈的水盆中,扑腾着洗澡。
温流冰的兰亭剑一剑刺穿水鬼的胸口时,沈顾容就在一旁,不光对上水鬼死不瞑目的双眼,更是被溅了一身他最恐惧的鬼的血。
那水鬼的血落在身上的触感仿佛像阴风穿过身体,让沈顾容一阵毛骨悚然,恨不得把一身羽毛全都拔下来。
牧谪最先醒来后便是去唤离索过来,两人一进来就看到沈顾容边在水盆里扑腾边啾啾啾地骂骂咧咧。
牧谪忙起身走过来,看到他师尊还有力气骂人就知道水鬼被解决了,他松了一口气,问道:“师尊要洗澡?”
沈顾容扫见他,突然就一阵委屈,他心想:「徒儿我错怪你了,原来你并不是最让师尊头疼的,你那二蠢大师兄才是。」
牧谪:“……”
牧谪不知道沈顾容遭遇了什么,但见他在水里恨不得把自己羽毛都搓掉的架势,只好挽起袖子帮他洗。
刚开始,沈顾容还有些不自然,但是牧谪的动作太过轻柔,没一会沈顾容彻底叛变,仰着肚子靠在牧谪的掌心,舒舒服服地让徒弟帮他洗羽毛,小爪子还时不时蹬两下。
牧谪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沈顾容的小爪子。
沈顾容正舒服着,突然被捏,茫然地张开眼睛看他一眼,眸中毫无防备:“啾?”
牧谪又捏了两下,才面不改色道:“师尊爪子脏了。”
沈顾容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体太胖就算再低头也瞧不见爪子,便信了小徒弟的话,还主动翘起爪子晃了晃让牧谪给他擦。
牧谪:“……”
这也……太乖了。
温流冰醒来和离索交代了几句,走了过来,还在问:“师尊,你方才说的话,只是玩笑吧?”
沈顾容一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腾地再次爆了出来,他浑身湿漉漉的,挣扎着要去啄温流冰,被牧谪手忙脚乱地按住了。
沈顾容:“啾啾啾!!!”
牧谪为他转达。
温流冰这才反应过来他师尊身上为什么那么多血,他有些疑惑:“师尊身上有师祖的护身结界,按照道理这种袭击会被隔绝在结界外的。”
沈顾容一愣,原来之前对战雪满妆时那突然出现的护身结界,竟然是南殃君布在沈奉雪身上的。
可问题又来了,沈奉雪是三界第一人,按照道理不会有人轻易伤到他,为什么一个当师尊的还要多此一举在他身上布这种繁琐的结界?
牧谪在一旁听着,大概知晓沈顾容为什么这么着急洗澡了,他为师尊讲话,淡淡道:“那鬼血是袭击吗?”
温流冰瞥他一眼,大概知晓沈顾容十分溺爱这个孩子,也意外得没有在师尊面前和牧谪杠。
他想了想,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弟子知错。”下次也不改。
沈顾容瞪他一眼。
牧谪一边轻柔地为他梳理羽毛一边抚摸着他胸口的绒毛,给他顺气。
半天后,沈顾容神清气爽地窝在软垫上,任由牧谪拿着布巾给他擦拭身上的水珠。
外面天已破晓。
牧谪给沈顾容擦完身体后,突然像是记起来什么似的,从床榻上拿出来了一根竹简。
沈顾容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啾?”
牧谪道:“这是师尊拿到的那根船篙,不知为什么出来后就变成了一根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