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懿缓缓在案边落坐,她瞧瞧案上催战的文书,又望望帐外明灭的战火。
从始至终,黛眉紧蹙。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齐钺抱剑而去的那个果敢的背影,是她前世在那个寂寥的将军府中,无数次照着当年趴在墙头看过的齐钺父兄佩剑跨马得胜归来的模样想象过的。
可如今当真看见了,是那样相似,却又那样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何为战争。
那是长箭撕裂空气时的“簌簌”声响,那是战鼓重擂下的大地震颤,也是利刃穿膛后的痛苦哀嚎。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回忆起前世在将军府时接到的战报。
由于还不知道前世的时间线为何会被全部打乱,她现下无法准确回忆起关于这一战的详细战报,但关于北夷人被围后趁夜袭营的战役,她隐约还有些映象。
不幸之中的万幸,记忆中所有相关的战报,齐钺率领的北境大军,都是得胜的。
她刚刚劝解自己心内稍安,却有一蹒跚的身影冲进帐子。
身侧两名齐钺留下的亲卫几乎是在帐帘被撩开的一瞬间就长剑出鞘。
帐帘后探进的却不是什么尖锐的兵刃,而是一张爬满血迹的脸。
“带夫人——走!”
来人嘴边蹦出最后一个字便一头栽倒在地,后背上几根羽箭已经深深地没入骨肉。
林诗懿被惊得从座椅中站起,一名近卫即刻横剑挡在她身前,另一名则小心戒备着上前查看。
来人被那名近卫翻了个身,脸朝上;林诗懿定睛一瞧,吓得捂住了嘴巴。
之前一路上除了荆望以外的十九个近卫都跟林诗懿混了个熟脸,之后她每日进出安乐堂,也都是这十九个人中分出两个来轮流跟着她。
虽不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她记得每一个人的模样。
现在帐前躺着的,便是其中之一。
那男孩不过二十三岁,是齐钺的近卫中年级最小的一个;从前家中是开武馆的,排行老五,习武的粗人也不会起什么好名字,便都唤他一声小五。
动荡之下的武馆虽没落了,小五却留下一身好功夫。
他入了北大营不久便被齐钺瞧上,重点栽培,做了近卫。
一群沉稳老练的近卫中,难得有一个性子略活泛些的,他算是平日里与林诗懿话最多的一个。
他闲时常缠着林诗懿问成亲是什么样的,娘子是什么样的,问林诗懿自己能不能也找到一个像夫人这样好看的媳妇。
他十几岁就入了伍,尚未娶亲,连个意中人都没来得及遇见过。
林诗懿还记得他迎着的无论是阳光还是北境的风沙总是笑得露出一口不那么整齐的白牙,鼻梁上挂着的几点雀斑都好像是会笑的样子。
可她现在瞧见他,仰面倒在血泊里。
那几块星星点点的小雀斑,都被糊在了鲜血之下。
“将他扶起来。”林诗懿快步上前,“先将背上箭矢的木柄掰断,再放到行军榻上!”
身边的两个近卫也认出了来人,即刻照办。
林诗懿蹲下身子,先是探了探鼻息,紧接着又搭了搭脉象,最后翻开了小五的眼皮。
她看着身边近卫费力的处理着小五背上的箭矢,想要用力又不敢用力的样子,感觉鼻梁一阵酸涩,浑身浸满了深重的无力感。
“别弄了。”她拍了拍近卫的胳膊,“他走了。”
她是个大夫,本就该救死扶伤。
却在这一刻,什么也做不了。
她是个大夫,却不是大罗神仙,在太多的时候,都无力回天。
两个近卫极快的速度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战场厮杀走出来的男人,眼中竟也染上了雾气。
抱着小五的那名近卫轻轻的将人放下,粗手粗脚的汉子此时的动作倒像是怕吵醒一个刚睡着的孩子。
“夫人,小五是将军最贴身的传令兵,他带来的,必是将军的命令。我们快走罢。”
那近卫的动作虽是轻柔,眼眶虽是湿润,但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丢下他?”林诗懿还是瞧着地上躺着的小五。
“他的使命便是传达将军的命令,他做到了,无论生死,都是个好兵。”两名近卫都已经起身,“现在,护夫人走,是将军的军令,也就是我等的使命。”
好在林诗懿入营后一直是着着男装,在这纷乱里倒也不碍事,一行人很快便出了营帐。
她出帐后看见将军帐不远处那一处存放黄曲毒米的粮仓火光格外明亮。
“我们要去哪?”林诗懿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将军最贴身的近卫惨死,他叫我们走,却连要去哪里的话都没有留下。”
“你们当真,不担心齐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割破了手指,但是由于没有和大家提前请假..阿鱼顽强地奉上了更新,不过码字费力一点,还是来晚了些,抱歉!
如果明天手指的状况不太好可能需要请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