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妃不想露出小女儿的同情神态,因为她有什么资格同情她表哥呢?
哪怕他现在被套上枷锁,被困守长安……但总有一日,表哥会冲出这里,会走向他真正想去的舞台啊。
赵灵妃目中波光转转,她笑眯眯道:“我从来没有出过长安,没有去过陇西漠北,没有去过边关,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战场和将士。希望有一日,我有机会跟随表哥出去见识一番。我也想见到表哥看到过的那些!”
杨嗣不屑:“你?你还是先忙着嫁人吧。等你嫁人后,你更不可能跟我去见识了。”
赵灵妃瞪他:“那你就努力在我嫁人之前,能够出长安啊。太子那般宠你,只要长安局势稍微稳一些,他就会放你走的啊。或者你跟他多求两句,他又舍不得真的困着你不放……总之,你就不能在我嫁人前,让我看到你的风采么?”
杨嗣微愣,说:“你懂什么。”
然后他又走回来,笑着揽住赵灵妃的肩,吊儿郎当道:“那行吧。我尽量让你在嫁人前,带你出长安一趟。别你都嫁人了,还一点见识都没有,太丢人了。”
赵灵妃立刻踹他,他轻松躲避。
赵灵妃一下子跃跃欲试,追上杨嗣与他过招——她武功自然不如她表哥,但她从小也是喜欢练武的。虽然一直被表哥压着打,却还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进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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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妃和杨嗣讨论后,继续去言尚所住的巷子里,每日去蹲守言尚了。
赵灵妃很难遇到言尚,因言尚为了躲她早出晚归。毕竟晚上坊街关闭,赵灵妃要想回家,就不能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如此也罢。
可怜的是赵灵妃难遇到言尚,却经常能遇上出府回府的暮晚摇。
暮晚摇大部分时候骑马,身后跟随着众多男女骑士。这位公主永是风流妩媚的样子,描金穿银,十分惹人眼球。
然而暮晚摇每次看到赵灵妃,脸都瞬间沉下,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她。
赵灵妃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暮晚摇。不过她谨记自己表哥的吩咐,不主动招惹暮晚摇,每次见面,都乖乖地带笑打招呼。
于是就看着暮晚摇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却偏偏没有找到理由跟赵灵妃发火。
赵灵妃庆幸,想果然还是表哥了解这位公主啊。
暮晚摇看到赵灵妃就生气,偏偏没有理由,她气得不行,把自己都折腾地上了火,嘴里起了泡泡。
而如此一来,就更加生气。
这般生气下,在府上的宴席上,暮晚摇看到言尚时,都愣了一下,睁圆了眼睛。
没想到他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这次宴席请的是户部侍郎等朝廷命官,暮晚摇前两日是想着让言尚和自己手下的人打好关系,大家互相认认脸,知道是自己人,互相给个方便。
但是她邀请言尚的时候,赵灵妃还没出现啊!
现在赵灵妃出现了……言尚他怎么有脸来她的宴席上?
言尚看暮晚摇出现时,郁金长裙委地,披着沙帛,何等典雅风流。他与众朝廷官员交谈时,与众人一起回头看到她,都目光不禁晃了晃。
她实在适合这种富贵华丽的美。
然而暮晚摇与其他人说话时慵懒随意,长袖善舞;转到他时,她目中喷火,恨不得吃了他。
言尚不禁莞尔。
而看到他居然有脸笑,暮晚摇更是胸口气得闷,觉得自己嘴里起的泡更疼了。
宴席一个时辰,暮晚摇全程看着言尚都很不高兴。她本来还想将这些人介绍给他认识,现在她是完全不介绍,全靠言尚自己去认识。
但是看到言尚真的凭他自己就能和那些官位高他许多的大臣交谈……暮晚摇嘴更疼了。
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这么好说话,没一个人给言尚一点难看?
难看也许是有的,然而凭着言尚的本事,暮晚摇是难欣赏到了。
筵席结束,暮晚摇迫不及待地赶人走,大臣们以为公主今日身体不适,便也不多留。
暮晚摇转身回自己的后院,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
言尚叹气:“殿下……殿下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暮晚摇在长廊中穿行,落花空廊,杨明柳暗。一重重光斜照而来,斑驳无比,被那烂烂无比的郁金长裙拖过。
暮晚摇蓦地回头,看向言尚。
她说:“今日有没有哪个娘子又来哭着喊着求嫁给你啊?”
言尚微茫。
然后霎时明了。
他目光轻轻一扬,看向她,轻声:“……殿下是在生赵五娘的气?”
暮晚摇:“你都知道人家是排行五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要不要我公主府送你大礼啊?”
说完就掉头走。
言尚现在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后,自然要跟着解释。
他跟在她身后,温声细语:“排行五有什么难知道的?见面不都得介绍一下么?况且我也没有要成亲。我不是说过这一两年,我都不会成亲么?”
暮晚摇走得脚步极快,语速也不慢:“那时候说的是我耽误了你的婚姻,你是没办法,所以成不了亲。现在不一样了,赵五娘巴不得住在你府上,天天对你投怀送抱吧?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娶了人家?人家娘子都主动追来了,你怎么一点主动都没有?
“难道你这个人真的只能让别人主动么?”
言尚被她噼里啪啦说的一阵头痛,听她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左边在说他赶紧成亲,他还没想明白,右边她就问他主动不主动的事了……
言尚费解万分。
他见她气成这样,当即从后拉住她手腕,让她停下来,与他好好说话。
暮晚摇被他扯得转过了身,她手腕隔着袖子被他拽住,她瞪向他。
言尚看她这般,脱口而出:“你……这么气干什么?”
暮晚摇一怔。
然后立刻想起她没有立场生气。
她大恼,要甩开他的手,连解释都不想听了。幸好言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他不应该那么问暮晚摇,他的问题让暮晚摇无话可说。
他连忙握紧她手腕,不让她走。
他耐心解释:“我没有要与谁成亲,不管是赵五娘,还是别的谁。我若是有这心思,何必搬家呢?”
暮晚摇一呆,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不是傻子,通常他一点,她就明白了。她不禁高声:“什么?你是说你搬出永寿寺,是为了躲赵五娘么?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做邻居,根本不是想帮我,你是为了躲人?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她?”
言尚也呆了。
他说:“是这个话没错……但是殿下说出来的意思,大约不是我的意思。”
暮晚摇:“总之,你是为了她。”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这次走得更快了,让言尚追得很疲惫,又很茫然。
他跟着她,不由加快语速:“怎么就是为了她呢?不过是躲人罢了。我这两日早出晚归,不正是为了……”
暮晚摇:“又是为了她!”
言尚:“……”
他无奈:“那我该如何?”
说话间,暮晚摇已经进了自己的屋舍,言尚跟到了门口。
侍女们面面相觑,眼看着公主发火,赶紧远远躲开,怕公主的火气扫射到自己身上。
就看那个脾气极好的言二郎扒着门,低声细语地和屋中女郎说话。
暮晚摇声音却不留情面:“你不知道怎么办是吧?我看你很高兴啊。你知不知道人家是为了什么喜欢你?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把脸毁了,人家就不追着你了!”
言尚低叹:“殿下……”
暮晚摇站在妆台前,不高兴至极,抓起铜镜下匣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簪子步摇,就往身后言尚身上砸去。
言尚错愕后退,大部分簪子在他身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叮当落了地,却有一根簪子威力极猛,直接向言尚脸上砸去。言尚连忙侧身躲避,那簪子尖头锐利,划过他的脸。
暮晚摇大睁着眼,看得呆住了。
待言尚回过头,她一下子看到他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暮晚摇顿时慌张又着急,顾不上发怒,奔过去看他:“你、你的脸……哎哟!”
她一下子捂嘴。
被言尚抓住手臂。
言尚脸上被划出一道,渗出血珠子。他自己还没有感觉,便见暮晚摇奔了过来。然后她哎哟一声捂脸,言尚以为她用簪子把她自己划破了,连忙抓住手臂看她。
暮晚摇捂着腮,呜呜咽咽:“没什么……就是这两日上火,嘴里起了泡。你把我气得咬了嘴,现在好疼。”
言尚低头看她。
他问:“可有上药?”
暮晚摇瞪:“怎么上药?让人看我的嘴么?”
言尚无言。
忍不住苦笑:“那现在我与殿下倒都是伤员了。”
暮晚摇捂着腮,她飞快地眨眼看他的脸,每看一眼,她就多一分心虚。言尚自己看不到,她可是看到那划痕渗的血啊……
言尚摸一下自己的脸,无言地看着手上的血。暮晚摇反手拽住他手臂,怕他生气一般,心虚道:“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言尚顿了下,抬头微笑:“我知道。我与殿下扯平了好不好?”
暮晚摇:“什么扯平?”
言尚:“殿下被我气得上火,嘴里起了泡,我被殿下的簪子划伤脸。如此扯平,殿下就不要与我置气好不好?”
暮晚摇怔半晌,心想不能这样轻易原谅。可是言尚顶着流血的脸,目光温润看她……她又不好依然表现得趾高气扬。
半晌,暮晚摇说:“你坐下,我帮你上药吧。”
她顿一顿:“你也帮我上药。”
言尚愕然,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道:“这恐怕不、不太好……”
她要上药的地方,和他的脸也不一样啊。
暮晚摇乜他:“你若是拒绝,那你就是还是喜欢赵五娘,想娶她,你根本不是存心请我谅解的。你是君子,不占人便宜。我都相信你,难道你不相信自己么?”
言尚无话可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笑了一下:她现在是动不动用“君子”来堵他了。
看他对她笑,暮晚摇狡黠一笑。她看他还是拿她没办法,就只觉自己还是厉害的。
只是她一边蹙着眉拉他进屋坐下,一边烦恼地沉思:到底该怎样赶走那个赵五娘啊?
虽然毫无道理……但她就是不高兴言尚身边有其他女子围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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