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血汩汩,将盛惟乔脚下的土地都浸泡了起来,盛睡鹤掐着她的脑袋使劲往血里按:“坏囡囡,你不是要吃鹤吗?它们的血怎么可以不尝尝?快点喝!都喝下去!喝不下去就弄死你!”
盛惟乔再次被吓的坐了起来!
她盯着帐顶磨了好一会牙,才在疲倦之下,满怀愤懑的睡去!
于是她又梦见了盛睡鹤!
而且场面还是那么惨烈——她在梦中饿了,丫鬟们闻讯忙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就在她刚刚坐下、手伸向牙箸时,盛睡鹤忽然冒了出来,阴恻恻的看着她:“坏囡囡,这些菜送上来的过程里,为兄都舔过了,以后你所有想吃的东西,为兄都会这么干!你这个不尊敬兄长还老是欺负为兄的坏囡囡,等着活活饿死吧!!!”
盛惟乔第三次猛然坐起时,虽然还是很疲倦,但她完全不想睡了!
唤进绿锦、绿绮二人服侍着再次梳洗后,她牙齿咬得格格响:“去泻珠轩!”
绿锦跟绿绮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均觉得盛惟乔这是因为受不住失恋以及被抛弃的痛苦,打算去拿无辜的盛睡鹤做出气筒了!
“就算公子心胸宽广,到底才回来没多久,对着小姐这样的折腾,次数多了哪能不心生厌烦?”俩大丫鬟都觉得心里好苦,只能愁眉苦脸的陪着她出了门。
绿锦跟绿绮作为盛惟乔的心腹都这么想,泻珠轩的人自不必说——无奈这些下人都知道盛惟乔的得宠,盛睡鹤作为盛兰辞亲子,还是唯一的男嗣,三番两次被这掌上明珠无情冷血无理取闹的对待,也没见盛兰辞罚过女儿,不过是冯氏给泻珠轩送了一次又一次东西而已。
风向如此,他们自不敢违抗,只能在心里暗暗为盛睡鹤掬了把同情泪。
只不过这次盛惟乔怒气冲冲的进了书房后,挥退左右,只余兄妹二人相对,倒没有发飙或动手的意思,而是拖了张圈椅到书桌畔,坐上后,抱着胸,挑着眉,冷冷的看着盛睡鹤。
盛睡鹤正在默一片经义,公孙喜被打发出去之前刚刚给他研好了墨,此刻他笔走龙蛇,挥毫顷刻,便有疏朗字迹跃然纸上。
盛惟乔的位置,不必移动就能看的清楚,他这会写的是行书,转折之间颇见灵动流逸,气韵流畅生动,观之令人赏心悦目【注】。
“人家都说字如其人,你倒是连这里也不忘记骗人!”盛惟乔自己因为惫懒的缘故,虽然从小就有父母手把手的教导——她爹盛兰辞翰林出身,学问书法自不必说;她亲娘冯氏虽然毕生没出过南风郡,但因为爱好与天赋的缘故,在书法与丹青上的造诣,更在她爹之上——只不过不爱学习的盛惟乔糟蹋了这么得天独厚的好条件,书画没有一样行的。
然而自幼耳濡目染,眼力却不差,这会看着盛睡鹤这手字,自觉哪怕接下来自己下定决心苦练,四年里也未必能有这样的火候,既憋屈又有点酸溜溜的,忍不住开口打扰,“要有人当真相信以字观人那一套,说不得就要被你坑了!”
“坏囡囡,你这话是说为兄的字好呢,还是说为兄的人好?”盛睡鹤闻言,却也不怕分心,边笑边道,“为兄可是觉得自己字也好人更好啊!”
手腕轻转,却是顷刻间就换了一种字体,行书变隶书,灵动转朴拙,但见一横一竖皆挺拔刚劲,力透纸背,简远平和之间,别有一种雍容庄肃,仿佛是古时高冠博带的高士;继而又换成草书,雄浑豪放,气势磅礴。
跟着还写了段女孩儿家大抵会学的美人簪花体——末了笑道,“坏囡囡,你要不要也来写几个字?”
“我又不要下场!”盛惟乔当然不肯了,闻言冷笑,“倒是你!爹当年二十岁上就进了翰林院,你今年都十七了,明年就是十八,这么大年纪了连个童生都不是,明年才开始参加院试,倘若还考不中,没的丢尽了我盛家的脸!现在居然还有心思牵挂旁的?!”
盛睡鹤换回行书,笑道:“坏囡囡这么关心为兄的考试,可见嘴上虽然不肯承认自己将来必须得靠娘家才能在夫家站住脚,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这不就亲自来督促为兄刻苦攻读了吗?”
盛惟乔默念“他在故意激怒我我才不会上当”好几遍,压下怒火,居然没有发作,只冷冷道:“你当真要刻苦攻读才好,爹在郡中何等声名,可不是你能糟蹋的!”
“坏囡囡放心吧!”盛睡鹤本来想说“爹的声名不是早就被坏囡囡你糟蹋过好几次了吗”,话到嘴边,眼角瞥见女孩儿面上的疲倦,算算时间,估计她昨晚没怎么睡,到底没讲出来——他知道这话说了,这女孩儿十成十要跳脚大闹——轻笑道,“等为兄默完这篇经义同你仔细说!”
半晌后,他默完经义最后一笔,转头望去,果然,盛惟乔靠在圈椅的靠背上,低垂着头颅点啊点,却是撑不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