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 轮到姜玉姝, 她收回悄悄打量丈夫的目光, 垂首行礼, “将军。”
“姜知县。”宋继昆春风满面, 瞥了瞥郭弘磊,感慨道:“嗳, 今天,我终于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郭弘磊平安回来了!弘磊, 赶紧和知县打个招呼,你出征期间, 她担心得什么似的。”
“哈哈哈~”在场无人不知姜、郭是夫妻, 听得轰然大笑。就连裴文沣, 也微微弯起嘴角。
“是。”郭弘磊莞尔,看着她,不说话, 一本正经地抱拳。
姜玉姝早已被起哄惯了,眼睛笑,但脸绷着,端端正正还礼。
“嘿,看呐,夫妻对拜!”佟京天生有些口无遮拦,躲在同僚背后嘀咕。
四周安静,众人听见了戏谑嘀咕,霎时,又是一阵哄笑声。
姜玉姝毫无防备,接不上话,尴尬撑着。郭弘磊侧身挡住妻子,摆手阻止同僚起哄,无奈道:“对什么拜?我们早在成亲时就拜过了。”
裴文沣微笑不变,藏在宽大官袍袖筒里的手,却不由自主握拳了一刹那。
“行了,别吓着客人。”宋继昆一声令下,哄笑议论迅速消失。
纪学琏雍容和蔼,大加赞赏,“咱们大乾又打了胜仗,听说剿灭了北犰好几个部落,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老朽恰巧在图宁,特来贺喜,将军指挥有方,屡次大败敌兵,实在令老朽佩服。”
宋继昆与知府略有交情,熟稔热情,谦虚表示:“哪里?知府过奖了,宋某不敢当。事实上,此战能获胜,全靠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宋某仅是尽了本分而已。”
“将军太过谦了!”纪学琏扭头,抬手一指羊群和酒车等礼物,含笑告知:“获胜是大喜事,理应庆祝一番,那些,是府衙、县衙和当地绅商的小小心意,略表官府和百姓对凯旋之师的敬意,请笑纳。”
知府话音刚落,不消吩咐,小吏便恭敬奉上几份礼单。
官府和百姓此举,是对军队的赞扬,是不可多得的荣耀。宋继昆心情畅快,郑重抱拳,高声道谢:“嗳,实在是让官府和百姓破费了!既然是犒劳全军,那宋某就不客气了,谨代表所有将士,收下贺礼,多谢!”说完,他示意随从接过礼单。
纪学琏愉快道:“收下才好!”
“请,诸位,快请进营里喝茶。”宋继昆一边招呼知府,一边吩咐下属清点礼物,同时豪迈吩咐:
“快,置办酒席来,今天,咱们要与这几位大人,痛饮一番!”
“是!”亲兵忙前忙后,引领官员们走向客厅。
姜玉姝故意放慢脚步,郭弘磊会意,陪着她慢慢走,轻声交谈: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一时间,郭弘磊确实不解。
姜玉姝扭头,端详他左额:伤口并未包扎,大部分已结痂,长近两寸,微微渗血,触目惊心。
虽然略损俊朗,但平添许多刚毅威严之气,高大,稳重,青年将领令寻常士兵不敢对视。
她心疼皱眉,轻声问:“伤口渗血了,怎么不包起来?”
郭弘磊满不在乎,“皮肉伤罢了,即将愈合,不包也不妨事。”
“哎,你明知官府今天会来送慰问礼,为什么穿便服?莫非……有什么缘故?”
郭弘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夸道:“夫人真是冰雪聪明,竟从这一点发问。”
夫妻俩尾随同伴们,姜玉姝小声说:“一大群戎装整齐的将士,就你一人身穿便服,与众不同,我大老远就发现你了!”
郭弘磊气定神闲,又夸:“夫人真是目力过人。”
“不许打岔!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被停职了。”
“什么?”姜玉姝惊讶停下脚步,双目圆睁,急切问:“为什么?谁、谁干的?究竟是谁?”
郭弘磊见妻子急得结巴,简略告知:“跟你当年一样:我被弹劾,朝廷派钦差来核查,已经审问过了,吩咐停职等候发落。目前,钦差尚未离开营所,为了避免将军为难,我得换上便服,因为戎装纹饰标有职衔。”
“以什么理由?”
“勾结外敌。”
“岂有此理,简直胡说八道!”姜玉姝咬牙切齿,瞬间怒不可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底是谁那么恶毒?无凭无据,张嘴就污蔑戍守边疆的军人!之前,风言风语我也听说了些,但捷报一次次地传回来,谣言慢慢消失了,没想到,居然被人拿去污蔑你。”
郭弘磊握住她肩膀,轻轻往前一推,“别生气,边走边聊。”
“你被小人如此污蔑,叫我怎能不生气?”姜玉姝连连深呼吸,脸色都变了,来时的开怀欣喜消失得无影无踪,暗忖:官府慰问犒劳凯旋之师,庆功日,你作为功臣,却不能穿代表身份的戎装,被迫换上了便服。
对将领而言,这是莫大的侮辱和委屈。
“莫须有的罪名,太荒唐了!”她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心疼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郭弘磊扭头,见她眼眶泛红,霎时一怔,忙低声安抚:“无妨,此事我心里有数,你——”
这时,前方的同僚扭头嚷:“弘磊,将军找你。”
佟京后退几步,笑嘻嘻揶揄:“大庭广众之下,两口子说悄悄话,合适吗?”
姜玉姝低头缓了缓神,须臾抬头,飞快恢复镇定,推了他一下,“将军叫你,快去看看。”
“待会儿咱们再聊。”郭弘磊示意她跟上,大踏步走向指挥使。
转眼,当着府衙官员的面,宋继昆拍了拍郭弘磊的胳膊,把他拽到身边,骄傲自豪,边走边谈起作战的艰辛。
姜玉姝尾随,听着他从容谈笑,凝视其一贯挺直的背影,既心疼,又钦佩,同时绞尽脑汁,思索应对停职之策。
裴文沣余光一扫,低声问:“我听说,郭弘磊被弹劾了,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