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萧宅的书房中,萧君默怔怔坐着,手上拿着那枚玉佩。

桓蝶衣坐在一旁看着他,一脸担忧。何崇九坐在另一边,神色有些不自在。

“九叔,你说实话,我真的不是我爹亲生的吗?”萧君默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却让人害怕。

何崇九嗫嚅了半晌,终究还是说不出一个字,只好点了点头。桓蝶衣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看到他最后点头,顿觉难以置信,想说什么,但看到萧君默那样子又不敢说。

“九叔,那你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何崇九满脸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我到咱们府上来伺候主公的时候,二郎你已经六七岁了,我只知道主母自头胎难产后便不能生育,也知道你是抱养的,但你的亲生父亲我真的从没见过,也从未听主公提起过。”

“那我是抱养的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似乎只有主公、主母和我知道,其他应该没人知道。”

“这怎么可能?”萧君默冷笑了一下,“我娘当初有没有怀胎十月,难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这事我倒是略有所知。”何崇九道,“据主公说,当初要抱养你之前,主母就回娘家躲了大半年,后来便说你是主母在娘家生的,因而也就没人怀疑了。”

“如此说来,我亲生母亲一怀上我的时候,我的亲生父亲和我爹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一心要掩人耳目。”萧君默苦笑,“他们想得还真是周到!”

“师兄,”桓蝶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也别太难过,这种事在我们老家很常见的,爹娘怕孩子多了养不起,一怀上就商量着要送人了……”

“有这枚玉佩的人,会养不起一个孩子吗?”萧君默把玉佩的挂绳高高提起,让玉佩在三人眼前荡来荡去,“看见了吗?这是最纯正的羊脂玉。天下之玉以和田玉为最尊,此玉又是和田玉中之极品,埋藏在昆仑山下千百万年,世上罕见,人间稀有。就这么一小块,足以抵得上我们家这座大宅子了,蝶衣你说,我的亲生父亲会养不起我吗?”

桓蝶衣语塞。

萧君默把玉佩收回掌心,摩挲着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在心里对自己说:萧君默,一株灵芝、一朵兰花、两个字“多闻”,便是你寻找亲生父亲的全部线索了!

雷声轰隆,暴雨倾盆,太极宫被一道又一道闪电打得忽明忽暗。

李泰躺在武德殿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自从入住武德殿,李泰的睡眠就变得很差,不知是因为不习惯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好的。

大多数时候,他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然后天还未亮就又醒了,只好睁着通红的眼睛躺到雄鸡报晓、东方既白。而像今夜这种鬼天气,睡觉对李泰而言就更成了一件苦差事,或者说是一项更难完成的任务。

西边的几扇长窗好像被大风吹开了,在那里撞来撞去,啪啪作响。大风猛烈地灌了进来,殿内的所有灯烛一瞬间全被吹灭。床榻四周的白色纱帐在大风中凌乱飞舞,就像是什么人在拼命挥动白色的长袖。

李泰心里发毛,连喊了几声“来人”,可偌大的寝殿除了他自己,半个人都没有。

平时为了让自己不受打扰,尽快入睡,李泰总是把寝殿里的所有宦官宫女都轰出去,甚至连门口都不让他们站。他觉得这样子清静多了。可现在,李泰却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深感后悔。那些宦官宫女都住在隔壁的偏殿里,平常若有需要,叫一声就一群人过来了,可现在雷打得震天响,就算喊破喉咙恐怕都没人听见。

李泰无奈,只好翻身下床,准备去关窗。

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人在他的后脖子摸了一把,顿时吓得跳了起来,猛然转身,可眼前除了飘飞乱舞的白色纱帐,什么都没有。

李泰暗暗叫自己冷静,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他套上鞋子,往西边的窗户走去。走到一半,李泰又突然回头,想看看背后有什么。可还是一切如旧,寝殿里除了自己再无旁人。李泰松了一口气,来到了窗边。

大风挟着冷雨猛然打在他脸上,令他重重打了声喷嚏。

“这鬼天气!”李泰嘟囔着,关了两扇窗,然后又走到旁边,准备关另外两扇。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忽然劈下,李泰从敞开的窗口望出去,无意中竟然看见,在通往偏殿的走廊尽头,居然站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白衣的人。

李泰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大喊了一声:“谁?谁在那儿?!”

此时闪电已过,外面恢复了黑暗,李泰拼命揉了几下眼睛,又定睛望去,走廊上空空荡荡,似乎刚才那一幕完全是自己的错觉。

啪地一下,李泰慌忙把窗户死死关上。

刚回过身,又一串雷在耳边炸响,李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还没镇定下来,他就听见雷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凄凉惨恻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在喊他的小名:“青雀,青雀……”

声音像是从外面的走廊上飘进来的。李泰毛骨悚然,又转身面朝窗户,然后鼓足了勇气,猛地把窗户打开。

又一记闪电劈下,方才那个披头散发的白衣人赫然正站在他面前,与他隔窗对视。说是对视,其实白衣人的头发完全披散在脸部,根本看不见面目。

李泰大叫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双手拄地不住往后退。

这一次,白衣人再未消失,而是伸出一双惨白的手,扶住自己的脑袋,慢慢地转了一圈。当他的后脑勺转过来的时候,竟然跟前面一模一样,都被黑色的长发完全遮挡住了。

李泰早已面如死灰,圆睁着双眼,拼命想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往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衣人的双手依旧扶在脑袋上。紧接着,他的两只手用力向上一提,竟然把整颗脑袋拔了下来,捧在胸前。

“青雀,我是你四叔,我是三胡、三胡啊……”

无头的白衣人竟然还在朝他说话?!

李泰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然后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窗前的无头白衣人倏然不见。

凄厉的长嚎响彻武德殿的上空。偏殿的门开了,一群宦官宫女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窗外风雨交加。

何崇九已经离开,书房中只有萧君默和桓蝶衣默默对坐。

“师兄,你在魏王府里究竟发现了什么?”桓蝶衣终于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了口,“你怎么会找到这些帛片的?”

萧君默又静默片刻,然后便把自己进入魏王府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桓蝶衣听得惊骇不已:“魏王为什么会对伯父下毒手?”

萧君默不想让她卷进来,便道:“这一点,我也还没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