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1 / 2)

大殿上,司马伦手握笏板跪在正中,朗声道:“朝中奸佞不除,即使击退北戎,百姓亦不得安宁。臣,恳请陛下,诛杀养友。”

大臣们全部附议,跪下来,齐声道:“恳请陛下,诛杀养友。”

养友伺候在皇帝御座一侧,冷漠的看着大殿上要杀他而后快的文武大臣们,眼中嘲讽之色显而易见。

司马伦抬头,目光灼灼与养友对视,再次说道:“恳请陛下,诛杀养友。”

唯一没有跪下的齐王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哂笑,等着看皇帝的笑话。

他这皇帝做得好生窝囊,先是太后,后是权臣,偌大的江山,竟是半点不由他自己做主,即使齐王逼宫弑君,他也只能佯装大度,既往不咎。

他这一生唯一随心所欲的一件事,就是把京城第一美人接进宫来做了他的贵妃,狠狠的打了齐王的脸面。

现在这些人竟还要他将唯一忠心于他的人诛杀。

皇帝睚眦欲裂,双拳在膝上紧紧握住衣袍。

朝中奸佞……朝中奸佞……

真正的奸佞是谁?

是齐王,是丞相,是大殿里这些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

“陛下,”齐王慢条斯理地说:“朝中奸佞横行,陷害忠良之士,死在养友手中的大臣不知凡几,陛下难道不应该给群臣一个交代么。”

皇帝慢慢把视线转到齐王身上,双目赤红,几欲噬人。

本朝最大的奸臣,竟说别人是奸佞,真是天大的笑话。

齐王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恳请陛下,诛杀养友。”

“恳请陛下,诛杀养友。”群臣再次齐声附议。

皇帝望着跪满文武大臣的大殿,觉得这里其实很空旷,只他一人。这天下唯一一个忠心于他的人,就要死在他手里,他这皇帝当得真是窝囊。

“养伴伴。”

皇帝沙哑浑浊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养友却听到了。

他缓缓走到丹墀之上,无言的跪下,脸上冷漠的表情已经不在,绝望的仰视他效忠的君王。

“养友,你可知罪?”皇帝握拳更紧,掌心渐渐沁出鲜血。

“我不知!”养友猛地站起身,脸上是同归于尽的疯狂,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没有自称“奴婢”,他知道他要死了,但他要死得像个爷们儿,他不是“奴婢”,是堂堂正正忠心君王的男人。

养友转过身,站在丹墀上,站得笔直,俯视底下跪地的群臣。

“天庆十年,郧阳大雪,至十二月戊辰夜,雷电大作,明日复震,后五日雪止,平地三尺余,朝廷拨百万石粮救济,下旨庆阳诸府县开预备仓。可实际呢?预备仓里无半粒粮,郧阳冻饿死者无算,百姓易子而食。那些粮食都去了哪儿,你饶丞相想必最明白。你时任户部尚书,整个户部上下沆瀣一气,把当年的税粮统统收入自己的府库,预备仓又如何有粮?”

那年若不是家里实在熬不下去,他也不会进宫,从此断子绝孙。

“天庆十五年,朝廷拨给北疆的军饷,在途中被盗匪所劫,几百万钱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北疆数十万军士整整饿了一个寒冬,万不得已只能杀将要冻饿而死的战马果腹。试问哪里的盗匪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是你靖国公领着人冒充劫匪所为……”

“养友,你死到临头,不要含血喷人。”

养友冷笑:“我含血喷人?你们跪在大殿上口口声声说要诛杀奸佞,你们敢说自己真的清正廉洁,南疆的茶税,朝廷明旨十五税一,可你们呢?十税一都算客气的,甚至有十税三、十税五的,征茶使一去,南疆就被刮地三尺,可依旧国库空虚,那些茶税都去了哪儿,统统都到诸位‘忠直之臣’的私库里。”

“朝中奸佞不除,百姓不得安宁?满朝上下统统都是奸佞、奸臣,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还有脸面自诩为忠臣,这就是我朝的忠义之士,让天下民不聊生的忠义之士。”

养友的怒吼在大殿上回响,大臣们额头沁出冷汗,齐王和司马伦都变了脸色。

“司马将军。”养友负手缓缓从丹墀上走下去,站在司马伦面前,倨傲的看他,“朝中排除异己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他齐王不也杀了直言极谏的王御史么。”养友反手指着齐王,曼声道:“怎么,许别人杀人,就不许我杀了不忠于陛下的乱臣贼子么,这就是你们的忠心?”

司马伦低头,沉默不语。

养友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冷笑道:“用我一条命,换你司马将军出征,你面子可真大。你最好赢了这场仗,不然……”

“我会赢。”司马伦坚定的说。

“你说会就会吧,反正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养友从袖兜里拿出一方手绢,慢慢的擦着捏过司马伦下巴的手。

待仔细把手擦拭过一遍后,他把手绢扔在了司马伦的脸上,转身面向皇帝跪下,“陛下,今后我不能在陛下左右,万望陛下保重。”说着,额头重重的磕在金砖上。

皇帝疲惫的挥了挥手,一名内侍端着一杯毒酒走到养友身边。

养友拿起酒杯,脸上尽是不甘与愤恨,却半点不犹豫的将毒酒一饮而尽。

毒是见血封喉的毒,他登时便七窍流血,腹痛如绞,眼角的余光看到饶丞相阴鸷的脸,他想,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做。

他用尽仅剩的力气勉强站起来,飞身过去,饶丞相不想他竟临死还在挣扎,避无可避,立刻被他擒住后颈,莹白修长的手指成爪,五指用力,生生将饶丞相的颈椎捏碎。

饶丞相瞪大眼,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养友倒地疯狂大笑。

至少……至少在死前他报了仇,为死在那年大雪里的祖母、弟妹、伙伴、村民,杀了罪魁祸首,这就够了。

“咔——”刘才喊了停。

郁司阳躺在地上,还回不过神来。

欧阳老爷子走过来,汤航亦步亦趋的跟着,把一个小马扎放在郁司阳旁边,让老爷子坐。

“小郁,你表现得有些用力过猛。”

郁司阳呆呆的“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