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不方便说到平户招抚、和岛津家作战这些事情,徐辛夷问起海上见闻,他就天南地北的瞎扯一通,什么极北之地有遍体雪白的雪熊,南洋过了郑和当年宣抚的旧港再走一千里,有极大的陆地,上有巨鸟腿长而翅短,不会飞翔却奔走快如骏马,都有老水手亲眼所见。
徐辛夷听得向往不已,恨不得立刻乘船出海,去猎那雪熊和巨鸟。
及至告别时秦林才想起来正事,便说了准备开设女医馆,青黛悬壶济世的事情。
“那好啊,”徐辛夷拍着掌,笑道:“本小姐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可那些娇娇怯怯风一吹就倒的小姐们,得了病也不好意思叫大夫来看,个个苦熬硬撑,若是青黛妹妹开女医馆,南京阖城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都得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兴的是程朱理学,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男女授受不亲,嫂子落水小叔该不该去救(不能避免肌肤接触)的问题都要讨论半天,“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是相当严格的——李青黛在自己家里学医,都不怎么和师兄弟们说话,一年到头只有过节才能出门,这还因为李家是医生身份算不得正宗书香门第,对这些不算很看重呢!
当然,李时珍允许孙女和秦林接触,那是因为两人本来就有婚约,在老神医眼中他俩根本就是未婚夫妻。
而纨绔惧内的魏国公徐邦瑞、挑战礼法不守成规的张居正,天底下又有几个?张紫萱、徐辛夷只是少数,更多中等以上人家的女孩子,是像翰林之女高小姐和刘戡之杀人案中被害的殷小姐、杜小姐那样,循规蹈矩的生活着。
中医治病少不了望闻问切,都得当面进行,还免不了肌肤接触,像悬丝诊脉就只是神话传说,至少连老神医李时珍都是不会的。至于针灸、拔火罐嘛,要认准穴位就绝不可能穿着衣服进行,更别提按摩导引就显得更加违背礼法了……并且于闺阁小姐而言还有一种难堪处:二八女子多有花信不调、月事疼痛这些隐私之事,连至亲尚且羞于启齿,怎好意思讲给男大夫听?
医女?少得可怜,多是和接生婆差不多的角色,于医道上所知有限,起不了什么作用。
所以有病硬扛也就是常态了,除非重病不起,千金小姐们轻易不肯请大夫诊治的,生病之后往往咬牙苦忍,十分辛苦。
如果有青黛这样的老神医孙女、《本草纲目》执笔者之一、声名赫赫的蕲州女医仙开起女医馆,南京城内外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绝对是趋之若鹜啊!
“不过,这家伙怎么突然想起开女医馆了?”徐辛夷捏着下巴,围着秦林转了一圈。
天下事无非名与利:女医仙青黛出了名,对秦林有什么好处?大多数人还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虽然只接待女病患,青黛总是算抛头露面嘛!
利,秦林也不缺钱啊?再者比起区区医馆,好像随便和漕帮啊海商啊做点生意,收入恐怕是区区诊金的千倍万倍吧。
哼哼哼哼,徐辛夷的嘴角抽动几下,把秦林肩膀一拍:“没安好心,你丫绝对没安好心!本小姐就知道,开什么不好要开女医馆?老实交代,是不是给哪位漂亮小姐针灸或者熏蒸的时候,你准备躲在旁边偷窥?”
秦林差点没把一口血喷出来,天地良心哪,我的姑奶奶!赶紧赌咒发誓,说要有这种猥琐想法,罚咱去做霍重楼的上司——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厂公。
徐辛夷赶紧捂住秦林的嘴,嗔道:“傻子,别乱发誓啊,万一应了誓可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