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说是玩笑,也不是玩笑。
若能彻底疯魔,胜过清醒的痛苦。
曾想过,若当日不以天道为先,不以苍生为重,是否是另一番结局。每念至此,心寒如冰。百年已有邪念,千年如何,万年如何?天上地上,都以为大功德圆满金身是无上荣耀。又有谁知长生之可怕。岁月悠悠,不见尽头。寿元漫漫,不得善终。
有人说,时间能淡忘一切。可那人必定没有活过数百年。数百年的时光,的确会吹去浮尘,然风波后留下的,必然是重中之重。时间推移,人情渐薄,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便真正的刻骨铭心,无人可代,一旦失去,似乎连喜乐也随之埋葬,几乎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境界。好在,他学会了自娱自乐,偶也得趣。
陈致发了会儿呆,突然说:“既然不是福利,那这桩任务所求为何?”
白须大仙吃饱喝足,正要告辞,屁股刚抬起,又慢吞吞地放下:“不是你的福利,却是他的福利。”
“燕北骄?为何?你不说的话……”陈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魔气四溢的长刀。
白须大仙头疼地说:“好端端的,为何又拿它出来?”
这把魔刀原是梦魔所有。他死后,魔刀插在土地中,无人敢动,生怕被魔气入侵,噩梦缠身。只好请万邪不侵的陈致出马,想让他将它沉入北海封存。谁知他拿到之后,就据为己有,美其名曰——用以自卫。只是他自卫的范畴十分广泛,简直能用“包罗万象”来形容。
陈致说:“寻求真理的路,总是分外艰辛。”
“我没说不说。”他肯留下来吃这顿饭,就已经做好坦白的准备。
陈致立即将刀收了回去。
白须大仙说:“当年容韵退位,天下大乱。毕虚大神便与他做了个交易。容韵将自身的龙气输入大地之脉,稳定时局,而毕虚大神便给他一段成就仙缘的机会。”
陈致身体微微前倾:“故而,他当初才会在地府修炼……可为何又投胎转世了呢?”
白须大仙摆手道:“并非你想的那样。他在地府修炼,是因为将龙气输入大地之脉后,魂魄受创,地府阴气最重,有助于他魂魄修复。”
陈致呆呆地说:“所以数百年来,他一直在地府受苦?”
“说是修炼,其实是躺在阴泉中沉睡。他曾吸收过忘川水,这段时日对他来说,有益无害。”
陈致稍稍放心:“为何不告诉我?”
白须大仙说:“因为时机未到。容韵以自身龙气,供养大地之脉,原是无量功德。但他本意为私,天道算功德的时候,便要大打折扣。毕虚大神以这段功德造出仙缘之机,已是勉强。天道自会降下考验。”
陈致道:“那我的任务又是怎么回事?”
白须大仙说:“因为是天道考验,所以存在变数。换而言之,燕北骄所为,都是‘不可测’。只是,毕虚大神念及燕北骄三世颠簸源于无妄之灾,有意助其一臂之力。恰好秦学而意外早故,才有了今时的‘秦学而’。”
陈致说:“那我该怎么做?”
白须大仙说:“你可知,为何黄天衙的人这么少?”
陈致毫不犹豫地回答:“任务危险前途小,事情繁杂福利少。上司真假难分辨,一口黑锅背到老。”
白须大仙:“……”
陈致说:“还有其他原因吗?我再想想。”
“咳咳。”白须大仙说,“是因为黄天衙的任务,事关重大,极容易与他人沾上因果。比如你与燕北骄,从第一世起,便纠缠不清了。所以,毕虚大神才会让他加入黄天衙,负责这件任务。”
陈致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不是看中我机敏聪慧、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吗?”
白须大仙说:“想想你当时会多少法术,再认真比对你刚才说的理由。”
陈致生无可恋地望天。
“你沾了燕北骄的因果,三世都没有还清,因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改变他的命运,是半个‘不可测’。秦学而原本的命运是二十二岁那年,死于一场绑票,与燕北骄只是书面之缘,点头之交。而你要如何继续这段命运,全看自己。唯有命终于二十二岁乃既定的事实,不可改变。”
陈致说:“也就是说,我可以帮助燕北骄修炼?”
白须大仙说:“可以,只要他提出了这个愿望。”
陈致喜上眉梢。当初容韵可是口口声声要跟着他修炼的,以此为基础,相信此事不难。
“对了,还有一事忘了说。”白须大仙甩甩袖子站起来,“‘如其所愿’只是一个任务。也就是说,你只能满足燕北骄一个愿望。一旦愿望实现,你就要功成身退。”
陈致呆若木鸡:“不是说,我与他沾了因果,如何继续这段命运,全看自己吗?”
白须大仙说:“我说过,你是半个‘不可测’。帮他实现一个愿望‘可测’,实现哪个愿望才是‘不可测’。”说完,抢在陈致拔刀之前,就飞向了天际。
他走得潇洒,留下陈致一人对着夜空发呆,直到管家上来收拾餐具,才回神。管家也没问另一位客人从哪里来的,为何吃了东西却不见人,只是拿出毯子与靠枕,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陈致习惯了他的体贴。若非任务对象是燕北骄,他大概会好好地享受成为秦学而的乐趣。
如今,一想到之前答应燕北骄合作开发购物城的事,他就坐立不安。若是天道默认这桩合作就是燕北骄的愿望,那他真的是哭也来不及。
他拿出手机,打给丰峰集团管理层,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合作协议可以继续起草,但是条件一定要苛刻,有多苛刻就多苛刻。”
听那头兴高采烈的声音,陈致心情低到了谷底。不用想也知道,当燕北骄看到协议时,会如何的暴跳如雷。两人刚建立的、薄冰般的玻璃情谊,大概也会粉碎得尸骨无存。
燕北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事实上,看到协议,他反而松了口气。明处的戏弄,好过背地里使绊子。他唯一想不通的是,传说中毫无存在感的秦家少爷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设下如此幼稚的圈套来耍他。
从抽屉里拿出秦学而的资料,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从学校到家庭,与自己都毫无交集,对方的兴趣来得莫名其妙。
只是,对这份莫名其妙,为什么他竟感到兴奋与期待?
反常的反应令他心生警惕。所以,当陈致打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语气十分不客气:“看到贵集团起草的协议之后,我想拳击台比饭桌更适合我们。”
陈致佯作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听起来很不错,去哪家会馆?”
燕北骄惊诧于对方的厚脸皮,借口有事,直接将电话挂了。挂了之后又莫名不爽。细究缘由,大概出于自己被戏弄之后,没有反击的窝囊感?
他手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拨通了楚瑜媛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