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苏嫣就能感到,宁文远在怨她、怪她,这么多年,即便再恼怒,他也不会如此。
只是这一次,当真是伤到他的痛处。
“今日之事,本宫自会查明,还宁大人一个交代。”
“真相?交待”宁文远突然推开苏芷,缓缓逼至近前,“人已经没了,还要那些虚无缥缈有甚么用…双双视你如亲人般信任,若娘娘能严加看管,她就不会死!”
其实,苏嫣心中又何尝好受,痛失亲人的苦楚她都明白。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曾经一心守护着她的男子,此时形容枯槁地站在她面前,就算他如何指责,苏嫣都能原谅。
所以她选择沉默,不去分辩。
“小妹一直想要穿上嫁衣给我看,她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嫁娘…”宁文远别过头,“但是如今,永远也看不到了。”
苏芷摊开手掌,“这两颗嫁衣上掉落的珠子,双双至死都握在手里…若不是出门找长姊,她也不会落水…”
所有的指责都落在苏嫣一个人身上,而苏芷此时的火上浇油,她也无心再理会。
但她瞥见那珠子旁还有半片铜牌时,不禁察觉有异。
拿过苏芷手中的东西,细细摊开在手掌中把弄,那铜片像是宫中的事物,却又是嫁衣上的饰品。
“姊姊,事到如今,您还有心情把玩这些。”苏芷靠在宁文远身边,出声埋怨。
“微臣要带小妹回家。”他定步入内,不顾宫规礼仪。
苏嫣跟进去,望了一眼窗外道,“夜更深了,明日本宫会派车马,送你们回府。”
宁文远却弯腰,将床上的人儿抱起,“恕微臣不能从命。”
他执意要走,苏嫣没有阻拦,她轻声道,“对不起。”
宁文远没有停留,但这些已经不再重要,她欠他的,只怕是抵了命也还不清。
从长街初遇第一眼,苏嫣就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必要负他许多…
盯着那枚铜片,她问道,“胡太医依您推断,宁姑娘是何时溺的水?”
“据老臣推断,已有一个时辰。”
苏嫣掐指,大约是酉时三刻,那恰恰是,她到冷宫的时候!
来到殿外,便见段昭凌也匆匆赶来,身后还有长乐王。
毕竟是皇家婚事,即将举行仪式,新嫁娘却突然暴毙,怎么能给朝臣一个交待,又怎么给宁氏一族交待…
“朕已派了车马送宁卿回去,”段昭凌说了半句,便眉头蹙起,弓腰咳了几声。
自从年前一场风寒,段昭凌变落下了咳疾的毛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大好。
“必要莫要见怪,宁大人丧妹,过悲才会如此。”苏嫣话音一落,久坐不语的长乐王倒是突然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情急之下,苏嫣只是替宁文远着想,没料到此话不妥,连忙补了一句,“臣妾小妹亦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劝这些。”
段昭凌摆摆手,“人死为大,小事不必计较。”
苏嫣坐于榻上,“依臣妾来看,此事定有内情。宁姑娘素来稳重,绝不会唐突落水,且臣妾查问过了,巡夜宫人并未听到任何呼救之声,若是落水,即便不会枭水,可总是要发出声响的。”
段昭凌点头,“若诚是如此,那必要彻查清楚,竟有人胆大包天,在宫中害人性命!倒是为难了你。”
长乐王道,“是臣弟无福消受。”
“陛下您瞧这个,是在宁姑娘手里发现的。”苏嫣将那铜牌递上。
“王忠明,即刻到库府里核对,给朕查出这事物究竟是哪个宫里的。”
夜虽深沉,注定无人入眠。
段昭凌此时心烦意乱,进来后宫总不太平,一个林清清已经让他恼怒不已,却不料进了冷宫又被人毒哑。
此事还没有头绪,就传来宁双双溺毙的消息。
他揉着眉心,阖目小憩,心中百转。
三人对坐,俱都沉默,初春的夜风时不时吹进来,卷起些许暖意。
不消片刻,王忠明便快步来报,“老奴查到了。”
“如实说来。”段昭凌坐直身子。
苏嫣心下忐忑,不知道真相背后又会隐藏着甚么,但她敢断定,一定和冷宫有关。
“回陛下,是上月分给淑妃娘娘的萃芷宫。”
苏嫣精神一震,若是淑妃,那么一切皆有可解!
“陛下,臣妾想起一事,宁姑娘落水之处正是通往冷宫的路径,而溺水时辰又恰和冷宫送饭时间相同,那么,”苏嫣神色郑重,笃定道,“宁姑娘一定是撞破了在林清清饭中下毒人的伎俩。”
段昭凌顿悟,“仍是你细心,那么这两桩事,根本就是一人所为。再去碧湖落水处附近细查,定会有蛛丝马迹。”
此次,若能揭穿淑妃的画皮,也算可告慰那么多亡魂的在天之灵了。
巡查结果,的确发现了树下有新踩的两个人的脚印,并且四周草丛里有白色粉末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