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
西山陵园。
冰冷的黑色花岗岩墓碑连成一排,夏风热乎乎的,这个陵园的树很少。
便宜货。
黑色西装的男人立在碑前,背影孤寂、悲恸。
金宝宝走过去,一眼扫过去,她的墓碑很干净,想必他一直有来打扫。碑前放了一捧鲜动活泼的向日葵,这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代表爱意忠诚。
一如身旁这个男人对她母亲:爱而沉默。
墓碑上只有简单的六个大字——
吾爱方柔之墓。
不是吾妻,方柔的死坐定了金世头上的绿帽,所以他不给她立碑。不是母亲,因为那时候她太过稚嫩,根基浅薄没有那个能力给她立碑。
方柔是兰天成的所爱。
“宝宝。”
人前喜怒不形于色在商场上挥斥方遒的男人,此刻却一脸卑微讨好。
两年不见,明明有那么多关切的话,此刻却找不到出口。
小姑娘更漂亮了。
他突然想到昨天她问自己要药的事情,一脸紧张,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兰叔叔,我妈妈在这个地方躺了八年了。”
冰冰凉凉的一个小盒子,圈住这个可怜女人所有的温柔纯良。
她的母亲,在那样一个地方受尽屈辱,帮金家巩固权益,死后居然没有资格进入金家的祖坟。
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
凭什么。
兰天成宽厚的手掌微微发颤,这些年,她一直都是用一种淡漠而讥诮的口吻称呼他——兰董事长。她叫乞讨者叔叔、叫陌生人伯父,却从来不肯用这种最稀松平常的称呼叫他。
突然没出息的觉得天上众神终于愿意垂怜他了。
“是我对不起方柔。”
如果当初他再勇敢一点,如果没有那些卑微的自尊心作祟,他一定在他们相恋之时就娶了她。而不是等到现在追悔莫及。
“她不恨你。”
跟谢有鹤在一起后,她承认,她对贫富悬殊的爱情有了更新的认识。不能护住那个人,不能给那个人想要的东西,巨大的愧疚感会压垮很多人的脊梁。
还好,谢有鹤比兰天成勇敢多了。
“可是我恨我自己。”
当初,金世把她送到自己床上,日夜思念的人到了自己面前,他没把持住,发了疯,毁了他们曾经所有的美好。
方柔或许很早就有自杀的念头,而他那一夜的行为,成为压垮她自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用死亡来禁锢他、惩罚他。
“我曾经也恨你。”
她恨他软弱,无能。恨他当初没有勇敢一点,没有带她妈妈离开。即使她不出生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要母亲幸福。
“是我,是我。宝宝……你该恨我……”
金宝宝看着兰天成逐渐泛红的眼尾,心里叹息。这么多年,她毫无负担的利用兰天成对她母亲的歉意,肆意妄为的泄愤。
现在回头看,不是人人都是谢有鹤。
“妈妈她不怨你。”
“方柔不怨我?”
方柔死后,他对方柔所有的愧疚都转嫁到金宝宝身上,她不原谅他,他就一直让自己活在愧疚中,折磨自己来换取她的一点点原谅。
“我也不怨你了。”
年少的欢喜,有太多不能跨越的山涧。其实他当初没错,他只是像大多数男人那样选择了先立业再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成家。
“宝宝……我……”
干涸枯竭的泪腺被水液湿润,眼睛被咸湿的泪水腌渍殷红。
金宝宝突然话锋一转,一脸欢喜,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男孩子,他叫谢有鹤。”
“谢、谢有鹤?”
“他不是世家子弟,连个普通富二代都不是。你知道的,我的过去不太光彩,但是他一直都相信我,从来不怀疑我。”
兰天成百感交集,方柔死后,他成了金宝宝除了整个金家外最怨恨的人,以前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今天却像两个好友一样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她真的不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