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上去,还是推开?
十六岁那年他选择了后者,六年后的现在呢?
阜远舟握紧阜怀尧的手,几乎就要忍不住避开他的眼睛。
一个近乎坚不可摧的人在你面前暴露伤口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下来的——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竟也会痛苦如斯。
是谁让你这么痛苦?
是谁让你心心牵念却又不得死死压抑在心中从不说出?
若非有所爱之人,你大可按你的原则你的信念扫平天下障碍成就你的千古霸业开创你的盛世太平,你又怎么会如此难过?
阜远舟扶住他的肩膀,凝视那双裂开冰面的狭目。
原来冷漠如你也会爱人吗?
那个被你爱着的人是谁?
是他还是她?
他(她)在哪里?去了你身边以外的任何什么地方?他(她)凭什么放任你一个人在这里终日挺直脊梁背负整个天下却连买醉都要躲藏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在醉了之后露出苦苦挣扎的眼神?
这样的他(她)有什么资格得到你为数不多的温情?
阜远舟用力握紧他的双肩,想要质问出口,最后却在看到阜怀尧不适的表情时强迫自己一根一根放松十指。
“皇兄,”他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仁爱世人是情,亲民如子是情,孝悌忠信是情,爱是情恨是情冷血无情也是情,是人就不可能抛弃感情,戏文里成仙的因为七情六欲贬下凡间的数不胜数,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皇兄,你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心硬如铁?”
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让他(她)站在你身边?
即使,一如侯门深似海,即使,身在帝位身不由己——你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自私一回?
阜怀尧忽地笑了,有些讽刺有些冷锐有些薄凉,像是看着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朕问你,江山和至爱,你选什么?”
就像那个千古谜题,不能兼得的鱼和熊掌,你要什么?
阜远舟没说话,德妃和刘曼弃他而去,江山与他失之交臂,他不知道自己能选什么。
他似乎选什么都是错。
他从来都不喜欢选择题,这代表着他在选择得到一样东西的同时,也失去一样东西。
就像当年他选去争,结果得到了今天的下场。
阜怀尧弯了眉眼,眉角的红痣越发鲜艳,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冶,那语气,坚定几不可摧毁,“朕选江山。”
有些人心比天高,一生为权势为帝业,立足上位,执掌天下——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无所畏惧。
永宁王不知为何心里一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酸酸涩涩,有些难忍。
烛火渐渐暗淡,照映着一室凌乱,和两个面对面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人。
交叠在一起的剪影拖长,竟是一样的单薄。
“阜远舟……朕不会让你毁了朕的江山。”昏昏欲眠前,阜怀尧蓦地如是喃喃道,眼里似是有道光芒在闪烁,明亮又晦涩。
阜远舟浑身一震,怔怔抱住他,脑子瞬间空白一片。
他想——阜怀尧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他自己眼里泄露了怎样的秘密。
……
第二十章 当年事
山重重,水道道,夜深千帐灯。
将士们都安营扎寨早早入睡了,连晋找了一个粮堆猫着,叼根稻草仰头看天幕星辰万颗,其中荧惑星和毕宿五高高挂着,熠熠生辉。
他摇摇头,叹道:“果然妖孽当道……”
阜远舟那个文韬武略的妖孽!偏偏他能干起来又利国利民,还有个阜怀尧帮着他……唉。
“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懂得看天象测时运。”有个声音突然从背后阴森森冒出来。
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岭,饶是连晋再大胆都被唬了一跳,险些抄起家伙打过去——之所以没抄家伙是因为他想到目前连家军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阴沉沉的。
“靠!人吓人吓死人啊!”连晋没好气地白了从身后跳出来的人一眼,也亏他还记得原来的话题,“老子会的东西多着去了。”
“哦,不好意思。”扮成青六模样的宫清拉下面罩,耸耸肩毫无诚意道歉——他才不会承认他是故意的。
连晋继续白他,躺下来没说话。
宫清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想着他刚才那句话,“新帝登基边境太平,什么叫做妖孽当道?”
“妖孽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不但不害人,还帮人。”连晋咕哝道。
“啊?”宫清挑眉,“那不是好妖吗?”像《白娘子>里的白素贞?报恩的田螺姑娘?
“不是,”连晋严肃滴竖起手指摇了摇,“是那种帮了人说不定哪一天心情一坏就彻底搞破坏的妖孽。”
宫清失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是什么品种的妖怪,既帮人又害人?
“哎,”连晋翻个身,趴在他身边道:“你还记得三爷不?”
“嗯。”那么一个出众的人想忘记都难。
“你觉得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