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高溪午往下望着,望着滑嫩微弹的豆腐一块块拨进锅里,在羊肉锅里煮了半日,捞上来慢慢消失在在座人的唇齿之间;望着嫩红夹着雪白纹理的鲜羊肉,迅速在汤锅里面打了卷,漏勺一捞,满满盛出来,可以想象脆韧口感;望着豌豆苗葱绿,不过在锅里打了会儿转,就能直接吃掉了,正好中和一下肉的味道。
池小秋看高太太火气消得差不多,一边给他递眼色,一边旁敲侧击:“太太,坐这儿可冷?要不要加个手炉?”
高太太刚一摇头,忽然想起了屋顶的儿子。
高溪午觑着空,掐着自己的手,把“识时务者为俊杰”几个字念了几遍,呲溜从树上滑了下来。
“娘!”
高太太这会吃得舒心,也不想再去掂竿子,眼皮不抬道:“继续趴着去!”
“娘啊,你想想你家儿子,才念了多少书就中了举!”高溪午努力喊出悲伤的气氛:“这样聪慧清俊的儿子,你忍心他忍饥挨饿受冻挨打吗?!”
他手脸都是通红,高太太看了也心疼,池小秋再打个圆场,她便噗嗤一笑:“先坐着!回去再收拾你!”
眼看酒酣饭饱,高太太终于说明了来意。
“池姑娘愿主今年的文和宴?”
“文和宴?”
一看她这模样就晓得不清楚,高太太一怔,高溪午忙咽下一块肉,含混道:“每回乡试放榜后,县丞老爷都会办场大宴,请镇上乡老仕宦同往年的举子,一起贺乡试登榜之人,所以又唤作文和宴。”
高太太敛去了讶异,点头接过话来:“文和宴三年一次,各家都荐了人来,最后主簿县丞亲自过眼敲定,两年前主文和宴的便是观翰楼。”
池小秋凛然。
高太太又补了一句:“十年前,观翰楼在柳安本是后起之秀,是凭那次文和宴声名鹊起,在曲湖边上站稳了位子。我听钟相公道——”
她迅速看了池小秋一眼:“池姑娘也想一试?”
池小秋忽然想起了前两日钟应忱问她的那一句:“若有个大宴,要你亮出全身本事,你敢不敢试?”
“能荐文和宴主厨的人家,北桥我们高家占了一份,小秋姑娘既想要试,高家便能推了你的名上去,只是这宴上的人不少,却都是柳安最有头脸的…”
池小秋立刻明白了。
怪不得说要亮出全身的本事,若是这宴办得好,便等于在柳安最顶尖这一拨人上挂了牌子露了脸,名声翻着滚着便能壮起来,可要是做砸了,那再想往上去爬便是难上加难。
高太太点头又摇头:“这宴席做得怎样,眼下说且早,便是推了你的名儿上去,且还有一关,过得已是难了。”
各家推的人只是给个露脸的机会,还有一场比试,需得各家都将菜呈给主簿县丞,由他们来敲定。
“听闻你这铺子和观翰楼有些嫌隙?”高太太提醒她:“若是这一关被比了下去…”
因着钟应忱专门登门一场推心置腹的求肯,高太太将这事想得十分精细,池小秋在乎的不在乎的,她都打了个腹稿在内,一并提醒她。
“多谢太太费心,”池小秋还未说话,一人已进院中来:“ 这事,原本比得是菜,小秋年纪还轻,其他都在其次。”
钟应忱深深一礼:“此番,托赖太太周全。”
高太太忙侧身一避:“往日多亏你照看我这个孽子,侥幸中得举,高家祖上也有光彩,这点事体有什么客气处。”
“明年我便要入四羲书院,不知高兄可愿一起?”
高溪午眼看引火烧身,忙要张口道不愿意,就让他娘踢了一脚,毫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求之不得。”
全然没人在意高溪午的表情。
池小秋看他走时苦瓜似的一张脸,心有戚戚:“他既不爱读书,家里何苦逼他?”
钟应忱不在意:“不用担心,高太太只需许他以后不再拦着他去串场扮戏,他便不甘愿也能点头。”
他侧首看着池小秋:“对上观翰楼,你可怕。”
池小秋笑得有些狡猾:“我一个小辈,便是去试试手脚,输了也不丢脸,再说…”
两人对望一阵,都笑起来,为了其中的未尽之意。
再说,谁能一定预料,输得会是她呢?
“好!我这里先谢过解元相公了!”
池小秋混不吝一拱手,钟应忱听明白了她这称呼来自何处,不由黑了黑脸。
“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池小秋拽了拽他的宽沿草帽,将钟应忱一张脸遮去了一半,再扯了扯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不冷么?”
钟应忱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抢过帽子,不答言,半晌才道:“我还回去。”
池小秋忍俊不禁:“这怎么好,你那间屋子窗户也大,船上的人连换个地都不用,坐着把头往左一扭…”
她仿着前几日船上那小娘子,抱着膝,将头一转,羞答答乜着眼,掐细了嗓子:“呀!解元相公原是在这儿呢!”
她只顾着取笑钟应忱,却没看见他磨了磨牙,忽露出一个笑来:“可不是,我等小娘子甚久,便为这一面呢!”
他趁着池小秋还没站起来,一下把她圈在怀里,池小秋吓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揽他的脖子,却听他在她耳边轻轻道。
“不怕,这次比试,我来帮你。”
第137章 掷果盈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