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外面还是天光大亮。
他们刚到的时候这里一直都是极昼,最近几天才开始微微有暮色降落的迹象。
“好。”温砚去浴室里换了件正常的家居服,在她身边坐下,含笑问,“小醉鬼,想聊什么呀?”
“我不是小醉鬼。”纪汀睁开眼,认真重申道,“我很清醒。”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顺着她道:“好,你很清醒。”
纪汀这才满意,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凝视着落地窗外的雪景。
外面是冰天雪地,屋内却暖融融的,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她有些出神,半晌才开口道:“阿砚哥哥,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温砚的目光也被带向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他微微笑起来,不答反问:“汀汀觉得呢?”
“我不知道。”纪汀诚实地道,“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勾了勾唇:“你的路还长,不着急,慢慢来。”
“其实大学四年挺快的,然后读研、毕业,找个体面的工作,过着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她低声道,“但我不想那样……”
温砚的眸光动了动,偏头看向她。
“体面高薪的工作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我想做更有意义的事情。”纪汀的目光与他对上,抿着唇笑了笑,“我知道你也想。”
温砚没说话,片刻后温和地笑了笑:“你对我的了解倒是比我以为的还要深。”
纪汀默默地凝视着他,轻声道:“阿砚哥哥,你其实一直不喜欢做那些事吧?你不开心,我能感觉得到。”
温砚的睫毛颤了颤。
他拿起茶几上的水抿了一口,重新抬眸望向窗外。
很久之后,纪汀耳畔才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是啊。”
“愿意跟我讲讲原因吗?”她仰着头望向他映着莹雪微光的英俊侧脸,“我会认真倾听的。”
温砚垂眸。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
若是搁在以前,他是断不会放在心上的,顶多当成小孩儿的一句戏言。
更何况,把脆弱的一面示人,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至少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今天,不知是这雪中世界太过纯白无暇,还是她的眼神太过干净清澈,温砚第一次有了想要吐露心声的欲望。
“汀汀,你知不知道,其实哥哥一直很羡慕你?”
“羡慕我?”小姑娘的眼神有着不解。
“对。”他的唇边有一丝很淡的弧度,“你的家人,他们都很关心你。”
“哥哥没有感受过那样的关心。”温砚的喉结上下滑了滑,目光茫远起来,“自我记事起,父母的关系就不太和睦。他们总是很忙,没有时间陪我,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出现。”
“他们的目光很少落在我身上,所以哥哥就想啊,要成为像他们一样优秀的人,让他们好好地看看我。”
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要求如此严格,一刻都不让自己停歇。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九岁的时候,因为父母出国工作,他搬去深圳和外公、舅舅同住,直到初中毕业才回到惠州独居。
温砚的表哥顽劣,是学校里的不良少年,但是当他的成绩稍微有点起色的时候,舅舅和舅妈都会喜出望外,带他去海洋公园玩一整天。
那时候,温砚就站在半掩的门扉后面,看着那一家三口面带笑容地回来,一边脱鞋一边讲着白天发生的趣事。
那一幕成了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好不解,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
明明这些事对于自己来说是轻而易举,为什么,那两个人却不肯分半点目光给他?
他也想在考满分的时候得到一朵小红花,想在春天和父母到公园里去放风筝,想在普通宁静的夜晚和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但这从来就只是一个梦。
他甚至连一句“晚安”都未曾听到过。
家里的茶几上总是留着一沓一沓的红色人民币,像纸巾一样任人抽取。
递钱竟成了联结情感的唯一纽带,何其荒谬。
温砚几乎没有在原生家庭中得到过任何温情,所以当他接触到纪家的时候,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撼。
这样的亲情在他眼里太过美好,他想碰触却不敢,只能把自己当作一个匆匆停留的看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静谧的场景我还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