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从没遇到过这么贪吃的人:“你——就这么一直在等着吃?”
“嗯!”陈易生乐颠颠地往袋子里探头探脑:“我以后一天就吃这一顿就够了。”
“你又没吃午饭?”
陈易生得意地昂首挺胸:“当然,不然太亏了,我话多,赵士衡是闷头苦吃派,他昨天就比我多吃了好几筷子。”
唐方简直怀疑他在扮演一个吃货,但这演技也未免太浮夸。不过作为一个下厨的人,有人这么捧场这么热忱地演出,唐方真心想唱一句“谢谢侬!”
处理妥当的老鸭和扁尖置入高压锅中煲汤,唐方把202的钥匙给陈易生:“你上我家去跑一趟,冰箱冷冻室里有一个保鲜盒,上面写着蟹粉小馄饨,拿下来。”
赵士衡手里拎着一袋子黑啤和小麦啤,还没按门铃,门就开了,来不及问陈易生去哪里,就看着他一阵风似地上了楼,刚换好拖鞋,陈易生又一阵风地回来了。
盐水毛豆、和风煮南瓜、糖醋藕片和红油拌鸡丝,三锅齐发,四道凉菜二十分钟就都进了冰箱。陈易生和赵士衡开了个假冒德云社,捧哏配合得还特默契,把唐方逗得合不拢嘴,越发忙得起劲手下带风。
酱油河虾出锅五分钟,略鼓的虾山已经凹了下去。唐方转身一铲子拍在陈易生的魔爪上:“喂!我们不要吃了吗?”
“我尝尝咸淡,刚才尝了辣的,有点吃不出味道。”
“你三岁啊?去去去,看动画片去。”
赵士衡笑得手上剥的蒜瓣都滚下地来。
酸菜炒干水分,煎香鱼骨,一道酸菜鱼十分钟完工。陈易生早取了个wedgwood的白色银边细条纹大餐碗等着。
唐方朝他竖起大拇指,铺上鱼片,倒入鱼汤,最后撒下香菜和红米椒,一道明油浇下去,鱼汤唰地一声炸开,陈易生立刻把唐方推开挡在了她面前,发现没溅出来任何东西后,尴尬地回过头,见唐方正瞪着自己,打了个哈哈:“你没事吧?”
唐方指了指餐碗:“没事。上桌吧。”她架起平底锅,切出一大块无盐黄油,旁边的两块m6澳洲和牛牛排已经常温解冻完毕,大理石般的花纹肌理细腻,肥瘦相间均匀,表面密密一层油汗,在两盏摄影大灯下越发丰腴可人。
唐方转身把烤箱调到220度预热,忍不住抬眼看了餐桌边明显在偷吃酸菜鱼的陈易生一眼,没出声。刚才被他一推,她想起小学四年级过春节的时候,115号好几户人家在禹谷邨花园里放烟火,有一蓬烟火大概放歪了,直奔着她的脸扑来。唐思成一把抱住她转过身,烟火落在他头上,一阵烟蓬起,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散开。唐方吓哭了,回到家姆妈替爸爸修剪掉烧焦的头发,狠狠地夸了他一个月,以至于唐思成看到秃掉的头皮上长出新头发后都很不乐意。
陈易生手指在裤子侧边蹭了蹭,拿起手机拍唐方煎牛排。黄油已经化开,很快起了密密的泡泡,香味四溢。
牛排放入锅中,现磨了海盐和黑胡椒均匀撒上,唐方取了长柄平木勺,把周边的黄油舀起来浇在牛排表面,瞬间融入肌理,泛着油光。
闻到焦香味后,唐方把牛排翻面,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再把牛排竖了起来缓缓滚动,煎焦侧面,才放入烤箱中定时三分钟。
平底锅里的牛油撒入蒜蓉,唐方快速炒完白菜,正好取出牛排。先前移入铸铁锅中的扁尖老鸭汤里,小馄饨皮子已透明,赵士衡听指挥,直接把锅子上桌,再取出蒸锅里的茶碗蒸,揭开盖子,蛋羹极嫩,平滑完美。
七点半准时开饭,八菜一汤。宝蓝色搪瓷小锅中装着满满一锅三色米饭,一片玫瑰花瓣几颗松子点缀其中。
赵士衡也忍不住取出手机拍照,唐方嫌弃地用手挡镜头:“算了,都跟狗啃的一样,别拍了。”
陈易生抬起头,桃花眼水汪汪委委屈屈:“唐方你在骂我?我连午饭都没吃。”
唐方叹气:“卖萌可耻。您都几岁了先生!吃吧吃吧不是罪——”
***
唐方深夜推送了《樱桃派》。
“不得已要等待面团的过程中,好像步入了一场奇妙的旅行,穿越回十六岁的初夏,我们在花园的大树下,抱着吉他弹着磕磕绊绊的《爱的罗曼史》,谈论着理想、诗歌、音乐,还有那不知何时到来的爱情。最终我们像樱桃派里的樱桃一样,把自己掰开,弃掉硬核,变成装点面团的修饰,却依然渴望被人充满期盼地挖掘出来,含入口中,品尝独属于自己的甜美……”
在樱桃派的制作视频下,唐方标注了一句:“感谢好朋友eason的拍摄和制作,提升了我公众号的美感和品位。”
唐方在点击预览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发给了周道宁,再想了想,也给陈易生发送了预览。
刚检查完错别字和格式,周道宁来电。
“做得好也写得好。”他带着笑意问她:“看来你玩得很开心啊,是不是又喝醉了?”
“没有,真没有,就喝多了一点点,但是真没醉,我还给子君卸妆呢。”唐方也笑。
“我们公司今晚刚招待完林子君,听说了。她也算沾了你的光,从来都是她们公司请吃饭的。”
“周先生你好像有点公私不分哦,啧啧啧,昏君。”
“原来你没喝醉也会乱唱歌,都唱什么了?”周道宁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语气慵懒。
唐方却坐正了身子,合上电脑老实交代:“嗯,唱了上海滩、花仙子、圣斗士星矢、还有龙猫什么的。”
“没唱那种乱七八糟的?”
唐方暗骂林子君卖她也不通个气,脑中天人交战一刹那,弱弱地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周道宁笑了起来:“真话怎么说,假话怎么说?”
“假话嘛,没。”唐方咬咬下唇:“真话嘛,唱了黄龄的那首歌。你最不喜欢的那首。我不想骗你,道宁。”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
“道宁?周道宁!宁宁?”唐方趴在桌子上软软发嗲:“侬勿要生气好伐?吾以后再也不唱了,就是觉得后来出的上海话版本好白相——”
“唐方——”周道宁的普通话清冷中带着失望。
唐方咬住唇,多年前击垮过她的无力感再次弥漫开来。
“你和你的女朋友们私下唱这种歌,叫做好玩。”周道宁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陈易生和赵士衡看着唐方的眼神,前者充满了猎取的兴趣,后者隐藏着躲闪的心思,在他眼中一览无遗,只有唐方才迟钝不觉,一如她学生时期地懵懂无知。
“在异性面前唱——”周道宁声音低沉下去:“我不想说那些词。秦四月林子君她们我无权评价也无权干涉,因为你当她们是死党。但是唐方,你骨子里并不在乎我会怎么想对吗?如果我对着别的女人唱这种情|色意味很浓充满性暗示的歌,你也无所谓?”
唐方背上汗毛瞬间炸了起来:“可是你已经在评判在干涉了——”
“因为我不希望你变成她们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