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姑住了脚步,冷笑道:“莫非你们昭仪又回心转意了?”
豆蔻赶上来赔笑道:“姑姑,我们娘娘身上确实身体不佳,御医只吩咐让她静养,奴婢自幼和娘娘一起受教于林太医,推拿一术,手之力量及认穴准确着实关键,奴婢也粗通按摩之术,倒不如让奴婢前去一试,或能让太后凤体微安,如此也能对我家娘娘少些责怪。”边说,边将手上的手镯退出,借着衣袖的遮掩,轻轻交给苏姑姑。
苏姑姑脸上掠过不屑,推还给她,却又思忖了下,问道:“你果然也精通推拿?”
豆蔻肯定道:“奴婢与没了的香附,自幼也是林太医一一亲身教授认穴,和小姐一同教养的,奴婢现在也是每日锻炼手指力量,虽不敢说能及娘娘一般,毕竟娘娘现在身上无力,恐怕倒不如奴婢按的力量了。”
苏姑姑听她提到香附,心中掠过疑云,便冷冷地问道:“香附是太后娘娘下令杖责,受不住没了的,你心中竟无一丝怨言?还能心无芥蒂地去为太后推拿?”
作者有话要说:
☆、26豆蔻助主
豆蔻眼圈一红道:“奴婢家里穷,父母亲死契卖了我们,因年纪小,家乡父母早就不记得了,老爷买了我们来陪伴小姐,自幼便精心教导,与小姐同住同食,衣饰用度一般无二,只教导我们忠心为主,便是为小姐立时死了也是再无二话的,奴婢和香附如同姐妹一般,如何不伤心她的早逝,只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香附代小姐受过殁了,何尝又不是她的福气,如今能代病中的小姐为太后推拿,也是奴婢的一番想头,只希望能服侍好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能减了我们小姐的惩罚,那也是奴婢为小姐能做的一点点小事,也希望苏姑姑莫把我们小姐的气话禀报太后……她也实是病中,又伤心,心情不好,还望姑姑海涵。”
苏姑姑听她说罢,上下打量她,只看她头脸干净俏丽,身上素净利落,说话又是如此知机,言辞简便讨喜,心中倒是喜欢了三分,便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带你去,若是服侍好了,太后娘娘仁慈,必是会赏你的,若是服侍得不好……”
豆蔻干脆利落的说:“奴婢一力承担,再不干姑姑的事。”
苏姑姑点头,望了望林萱书房的窗子,道:“你们娘娘肯放你?”
豆蔻点头道:“娘娘一贯是善心的,只是不善言辞,也实是有心无力,病中精神不济,还望姑姑海涵了。”
苏姑姑似笑非笑道:“只望你们主子能体会你这一番苦心,领你这番情了。”说罢便带了豆蔻径去了。
一番按摩推拿过后,太后果然好受许多,又服了常备的药丸,总算不再头疼。豆蔻见太后已经安稳睡去,便又悄悄儿的回了静怡轩。
用晚膳时,皇上和皇后听说太后头风又犯,赶紧前来问安,太后却是以要安静修养为由没见他们。
苏姑姑将煎得肉稣骨脆、色泽金黄的小黄鱼夹到太后跟前的小碟子内,到底忍不住说道:“太医说过太后这病还是得忌油腻,您今天又才犯过病,少吃些吧,”
徐太后嚼着吃了一条鱼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哀家自小就好这一口香的,炸鹌鹑、烧鸡、烤香猪,从前形势所迫吃了那么久的长斋,现如今,皇帝已是不需要一个碍手碍脚的母后了,哀家还讨人嫌的活那么命长做什么,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罢了。”
苏姑姑道:“皇上才听说你头风犯了也赶着来问安了,可见心里还是有您的。”
徐太后冷笑道:“孝心不孝心也不在这上头,今日来推拿的那宫女不是林昭仪吧,手法倒是不错,你几时训出来的人?”
苏姑姑道:“那宫女叫豆蔻,是随着林昭仪进的宫,也是林太医自小教过的,林昭仪因身在病中,双手无力,又怕过了病气给您,因此未曾亲来,只派了身边的宫女来服侍您。”
徐太后笑了笑道:“什么生病,只怕还在怨哀家打死她那宫女吧,什么事情能瞒住我,你从不挑唆主子,是个好的,只是别人未必领你这番情吧。”
苏姑姑讪笑道:“什么能瞒过娘娘您呢,奴婢是看那小丫鬟一片苦心,忠心为主,不忍伤了她的心,不瞒您说,在宫里这么多年,难得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毫不居功,只一心为了主子好的。”
徐太后起了兴趣道:“当真?她难道对自己姐妹被打死竟无一丝怨怼?”
苏姑姑少不得转述了豆蔻的那番话,又道:“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了,难得见到个这样事理明白,年纪又小的宫女,又知道忠心为主,少不得袒护一二,也免得太后您雷霆一怒,问罪于林昭仪,倒可惜了这么好的忠仆。”
徐太后点头道:“知道君臣为先,又知道不言主过,只一心描补,聪明伶俐,倒是个可教之才,既如此,便将她调入慈宁宫吧,也省了她左右为难的心,就放你手下好好□□,你为了哀家,一直未婚,也未有子女,不如哀家便做了这个主,让她认你为干娘,以后给你养老,你看如何?”
苏姑姑大喜,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独身一人有什么不好,只管尽心尽意地伺候主子,在宫里年纪渐长,见多了孤苦无依的白头宫女,便不觉担心起自己将来没了下梢,难得见到个美质良材,不免见猎心喜,但转念一想,又忧道:“就怕她们主仆情深,林昭仪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
徐太后冷笑道:“这你就别担忧了,人往高处走,她站出来为她主子出了这个头,就未尝没有拔尖露脸的心,至于林昭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不用哀家出手,自会有人腾出手来对付她,大概也就能在常皇后庇护下勉强在宫里保个性命,跟着她能有什么好前程,你再好好偎她,少不得回心转意跟着你。”
第二日,静怡轩豆蔻便收到了尚宫局的调令,调她即日前往慈宁宫当差。
豆蔻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林萱不肯见她,她便在院子里对着书房的方向叩了三个头,流着泪走了。
皇后娘娘那边倒是安姑姑亲自来了,给她解释,因太后为皇上下旨册封贵妃不快,又犯了头风,听说她这丫鬟推拿甚好,便直接和皇上要,皇上也不想为了此等小事忤逆了太后,因此皇后便同意了尚宫局做出调令,为弥补她,另外给了她补了两个大宫女,还请林昭仪好好养病云云。
林萱心如朽木,不过是点头应了,第二日尚宫局果然派来两名大宫女补缺,她也懒怠重起名字,由着她们叫原来的名字拾翠、剪红,也不分配差使,便由着她们自找差使。
很快,宫里举办了皇长子盛大的满月宴,太后、帝后出席,外朝内宫一起举宴,妃嫔、名媛,椒房贵戚、封疆大吏,共贺皇帝有了长子,皇帝赐皇长子名为:涵;
紧接着便是大公主的周岁宴请,又是一番热闹宴席,皇帝赐了大公主封号初阳,赏了汤沐邑三十县。
之后便是要接着筹备贵妃的入宫以及册封典礼了。
这些风云,仍在禁足的林萱只是在宫女的闲谈中得知,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为所动,自顾自的抄那《女则》。
深宫内已是万念成灰,唯一能让她有点高兴的是,江太医借着请脉的时机,悄悄递了封信给她,原来香附已是平安度过了危险期,已经清醒,正在康复中。她欣慰之际,不禁又想起已是另谋高就的豆蔻,又是一阵酸涩,最后悄悄托了江太医将香附的身契带了出去,让她在宫外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过的日子。
诚意伯府,诚意伯刘琏派了家将将后宅牢牢把守,进出均严格盘查,又将女儿身边的人统统换掉,只留一个大丫头贴身使唤,其余分派了女将及仆妇,分了数班轮流看守女儿。
刘廌自小和妹妹感情好,不禁道:“何至于此,阿纤只是一时伤心,想见见故友,也许想通了就好,不如父亲去和皇上说说,阿纤这样的脾气哪里适合宫中生活。”
刘琏跺了跺脚道:“她是我自小看大的,天生一个爆炭炮仗脾气,我如何不知她不适合内宫,上次建章军院大庆,我是怎么叮嘱你看住她的?你到底还是由着她,让她去跳鼓舞去了,必是那支舞入了皇上的眼!如今圣旨已下,之前又一点风声都无,皇上若是会改变心意,册封之前怎么都会之前和我通个风,如今一丝风声都没收到过,可知圣心已定,如何能改!为今之计只有牢牢看好她,将她安安稳稳地送进宫,莫生是非。”
一旁的诚意伯夫人却道:“入宫便是贵妃,位份仅在皇后之下,这也是皇上对阿纤的一片看重,对诚意伯府的爱重了,阿纤议婚一直不谐,许是这姻缘就等在这儿……听说常后生了大公主后伤了身体,宫里不过有个德妃才生下皇长子,不如请个宫里的嬷嬷好好教导一番阿纤礼仪规矩,也能保安富尊荣一生……”
刘琏摇头道:“你有所不知,爹爹在阿纤出生时给她卜过一卦,曾说这一辈子需远离宫廷方可保顺遂平安,之后又皱眉道不知为何,命理与归仁伯那小子的儿子朱允炆似有牵扯。我日防夜防,但凡出门都让廌儿跟着,听说朱允炆订婚以后才安了心,孰料这丫头好不晓事,居然约了朱允炆到后院私会!圣旨已下,阿纤一旦名节有失,那便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
说罢不停叹气。
诚意伯夫人也敛眉发愁,不禁心里暗暗怨怪公爹,从小娇宠孙女太过,竟是带到军院与男儿一般教养,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样样精通,闺训什么的全没教过,诗词歌赋倒是娴熟,若是男儿,倒是可以考个状元,奈何她是个女娇娘啊!待到性子长成,略一管束,便是抹泪撒娇,任性发火,竟是除了她爷爷,再无一人能管束,以致于长成后无一个好人家提亲,更至于拖到今天成了这样难为局面。
诚意伯只道:“你且好好与她说说利害,所幸宫内来的教养女官不知此事,否则我们今日已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