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侬蛮高兴么,有啥好事体哇?肚皮里有了?”
“喏,这个好事体。”杜春晓点了点《申报》头版的大标题——《洪帮二当家“怪病”身亡》,而另一版的标题则是——《〈浮萍花〉女主角琪芸命殒上海大医院,死因蹊跷疑似情杀》,主稿里讲的是琪芸在病床上被一神秘人割喉,引起轩然大波。
“唉哟,这两桩事体我也晓得的呀。”李裁缝忙将一条腿架起,唾沫横飞地说开了,“讲是这个秦老爷背脊上生了个怪东西,烂穿心唉!估计这种人坏事做绝,从里面烂出来了!侬讲是哇?还有这个琪芸,侬讲伊漂亮哇?我看是一点也不漂亮,比上官珏儿差得多咧!也不晓得怎么红成这样,在医院里被人家打煞,难道是上官珏儿的影迷做的?哈哈!”
“是的呀。”杜春晓笑道,“听讲秦亚哲虽娶了那么多老婆,却是绝香火的,到头来也就一个五太太给他送葬,罪过啊。”
李裁缝一拍大腿,道:“啧啧啧……是罪过呀!”
他大抵不晓得,真正的罪过在于,如今毕小青一面被大当家黄金荣盯着,一面被日本军部盯着,都在向她讨要那批特殊的鸦片,她若再不想方设法逃走,恐怕是永无宁日。
“对咧,你们要回老家过年?现在这么样打包?”李裁缝见夏冰正将旧书捆起,便问道。
“是唉,回家过年的。”
“可回家过年要把书拿着做甚?”
“因过了年就不过来了。”杜春晓淡淡笑道。
“唉哟!怎么回事体?”李裁缝脸上的惋惜多过于惊讶,他可能隐约预见到,这一对古怪的小夫妻在这里住不长的。
“没怎么回事体,就是觉得不适应,还是走了算了。”
此时夏冰急忙也去厨房拿了一只空碗过来,将罐里余下的粥全倒出来,喝得极有滋味。
李裁缝蓦地觉得,他们也许是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为了这样的大事来上海,又为了同样的大事离开。他便带着千万般的舍不得,离开了杜春晓的荒唐书铺——也是夏冰的私家侦探社。
“我们要去哪里,你可曾想好?”
送走这位热心肠的邻居后,夏冰一面继续将旧书打包起来,一面问杜春晓。
“我也不晓得,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只要不让黄金荣抓到,不让日本人秘密枪毙了就成。”杜春晓讪讪笑着,手里还握着唐晖的采访簿。
“春晓,我问你个事,你可能认真答我?”夏冰扶了一下滑落在鼻尖上的眼镜,像是鼓了极大的勇气才讲出口的。
“什么事?”
“其实……施二少是你想办法让他逃走的吧?把钢条放在巧克力盒子里。”他吞了一下口水,问道。
“是,这是我跟他做的交易,他助我破案,我助他越狱。他以为琪芸拿到箱子就没事了,所以要逃出来,也不排除他是想保护朱芳华。结果……男人遇上感情的事,可见与女人一样,会变得愚笨。”
“还有……为什么你知道流产时流出的血是粉红的?”
她顿了一下,面上浮起凄楚的薄笑:“你真想知道?”
夏冰咬了一下嘴唇,遂坚定地点了点头。
杜春晓站起身来,还是凌乱翻翘的短发,不合身却宽松舒适的短褂,仿佛从未离开过青云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