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不应。
他伸手摸了摸裤兜,钥匙没在,只得放低声音:“是我说错话,你开门。”
苏沫裹了块披肩倚在沙发里,没做声,却拿眼盯着门把手,多时听不见动静,忍不住起身过去,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
王居安站行李箱旁,皱眉瞧她,忽然手臂一伸,使劲把门推开。
苏沫往后一个踉跄,稳住门道:“箱子放外面,人进来。”
两人相对而立。苏沫开口:“你说得对,我很同情你,我也同情宋天保。”
王居安扣着袖口,平淡道:“弱者的善良不足为信,因为除了表示同情,别无选择。”
苏沫早已冷静,笑笑:“对的,你最好别信。”
他又说:“你的父母一定教育过你,人心肉长,你诚心待人,别人总会被你打动。”
她顿一顿:“不错。小时候,亲戚和我家闹矛盾,后来他们家遇到困难,我爸妈还给人送钱去。我很不理解,我爸妈就说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是别人把他们的付出看做理所当然。后来,我结婚,婆媳关系不融洽,爸妈又教育我,婆婆是老人,你一定要孝顺,不要计较,我听话照做,但是我婆婆,却越发觉得我软弱。再后来……前夫外遇,几乎所有人都说,是我做的不够好留不住老公,爸妈又说,你不要和他闹,宽容他感化他,让他迷途知返。所以,我一边忍受他的背叛,一边加倍对他好,结果……其实这些善行的目的,无非是希望对方接纳自己,是自己对自己妥协。”
她停下,见他坐回沙发,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并无打断的意思,才继续道:“这些天我接纳你,很大程度上,可能只是因为愧疚,我怕你责难,所以尽力偿还,但是这些都是伪善,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其实我早就受够你的脾气。”
“我仔细想过,就算那事和钟声有关,可她是她,我是我,我没法控制她的行为,就算我说过什么,也是一时情急,我完全没必要为你的事负责……”她轻轻叹息,“请你快些搬走,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下。”
他忽然发问:“冷静什么?”
苏沫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你现在看见我的感觉,就像我以前看见你,如果我对你有其他表示,会让自己有负罪感,你也是这样,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
她略微低头,小声道:“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你的事,我已尽力,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他说:“所以你连安盛也不想留。”
“不全是这样,”苏沫想了想,“现在你身边的能人越来越多,大家巴结你还来不及,就算留下来,我在公司的处境,恐怕还比不上在你床上的分量,也不用工作,你只要买张床就够了。王亚男那边却正好相反,跟着她,至少我不会这样尴尬,她现在急需用人,如果诚心留我,很可能手把手带我,她经历的大风大浪,几十年的人脉,比起你来,只多不少,对我来说机会难得。我只是……一个机会主义者。”
王居安沉默,半晌道:“你这人虽然能力有限,好在够坦白。”
苏沫无可奈何:“我多给自己半年的时间,赌一把。王亚男在赌,你也在赌,我们都为将来赌,”她略停,仍是说出口,“你却在为过去……”
他不想听,直接问:“所以现在该划清界限了?”
苏沫不想辩解,轻轻说一句:“是的。”
他稍作迟疑,起身,习惯性地去摸裤兜,却在另一侧找到钥匙,掏出来,出门之前不知作何想,直接扔进柜子上的瓷碗里。
房门打开,苏沫感到冷,窝进沙发,听门被人合上,静静待了一会,仿佛情绪已无波动,却有泪水落下来。
她赶紧擦净脸,瞧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起身梳洗打扮,路过书房时,看见床铺仍是凌乱,今天阳光正好,斜斜照进来,似乎暖意还在。
开车去接王亚男,备好的礼品搁在茶几上,人却靠在沙发里等着。
王亚男看见她倒是笑了笑,说:“稍微迟了点,还以为你不会来。”又道,“先前,和另几人谈过,小韩那边我也是抱了希望的,可惜他去意已定,到底是读书人,为人处事不及你灵光。”
苏沫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
“书读多了,容易瞻前顾后,也舍不得对自己狠心,难得你一个女人却有几分豪爽,”王亚男话锋一转,“能狠下心的,又多半有野心。”
苏沫微怔,没说话。
开车进了市区,七拐八弯转过窄巷,进入一处鲜见绿化带的小区,灰扑扑的小高层立在里头,看起来已有些年月,路上铺一层鞭炮碎末,杂乱肮脏。
王亚男说:“省里管工业的一把手住这里,才上任的。如今的官都低调,怕人讲闲话,有些呢住房条件确实差了些,比下面的老百姓还不如,其实……”她掩去后半句,“我们今天来,先探探路。”随即,又将听说的这位领导的的爱好习惯家庭情况随意聊了一番。
苏沫勉强记住,时常走神,她暗自叹息:总要一段时日才会习惯。
到了人家里,领导很谦和礼让,话不多,却问了句:“听说王总和尚总尚淳的交情不错?”
王亚男答:“这些年,生意上一直有来往。”
对方听了点一点头。
回到车里,王亚男道:“他想找人帮忙,所以尚淳那里,我们还得跑一趟,大过年,人家理不理是一回事,我们面子上要做足。”
隔了几日,苏沫跟着她见过一溜官员以后,才去拜访尚淳。打电话约时间,尚淳起初果然推辞,没说几句,却又应下。王亚男收了线,问苏沫:“我现在树倒猢狲散,他却还肯见我,你知道为什么?”
苏沫已猜到几分,却诚恳道:“他敬重您。”
王亚男摇一摇头:“尚淳这人最现实,要不是对王居安那小子有意见,他多半不会见我。”
猛然听见那名字,她心里顿时一跳。
王亚男又说:“那两人以前的关系好得很,王居安从日本回来,求胜心切,一连谈了两个项目,全是尚淳经手,当然了,好处也没少给。”
苏沫小心应对:“但是上次投标,王居安去找他,他并不买账。”
“你不了解,那事还在你进安盛以前,”她笑笑,“王居安不是在外面有几家小公司么,当时发展不错,据说尚淳提出分暗股,王居安不同意,尚淳认为他过河拆桥,心里就存了芥蒂,现在只是面子上还过得去。”
苏沫点头。
王亚男道:“都说尚淳只知道花天酒地,我看他是更重权势,他需要钱财为自己铺路,女人们降不住他。”
苏沫说:“要不我朋友也不会跳楼。”
“是那女人太愚蠢,”王亚男轻描淡写,“有句话说得不错,商界名利场,输钱不输心。商场上的人,只有欲没有心,才不会受人掣肘。什么情呀爱的,都是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苏沫听得心头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