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清水镇(2 / 2)

蓝海星问道:“她父母经常来?”

“她父母倒是不常来,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伙子。”

蓝海星轻轻“哦”了一声,那个中年妇女又举了举手里的香袋问:“要买两炷香吗?价钱随意的。”

“哦,好。”蓝海星拿出皮夹,从中取了三张十元。

中年妇女略有些失望,但还是递了三炷香给蓝海星,蓝海星想了想又从皮夹子里摸出三张一百递给了她,问:“那个小伙子每次来有没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你太客气了。”中年妇女面露喜色道,“他就是闭着眼睛站在坟头,不过一站就是半天。”

“谢谢。”

蓝海星转过身去,再看了眼墓碑,将手放在上面,慢慢闭上了眼睛。

风从远处奔袭而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那个时候白弈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

“我来看你了,连幼绿。”

闭上眼睛,山风在耳边潇潇,好像站在整个荒芜的中心,苍茫的天地间只剩下他独自一人,所以他想……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条路,只要辛苦走过去,就有人在终点等我了吧。因为你走了,这个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走哪条路有什么分别呢?连幼绿,不如我去杀怪兽吧。

“把那些吃了你的怪兽,杀给你看。”

蓝海星猛然睁开眼睛,收回了自己的手,风好像更大了,好似有人俯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她莫名地浑身起了一阵寒意。

她将那三支香插在坟前的砖缝隙里,便转身背起包离开,走了几步背脊上却好似有种被眼神附着之感。

“是看门的阿姨吗?”蓝海星回头说了一声,环视了一圈,整个墓园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出了门,见不远处那名中年妇女正蹲在一块菜田里摘菜。

蓝海星深吸了一口气,坐进车子,迅速调头开车返回了清水镇。

“小卖铺,柳树……”她走在清水镇的石板路上,细数着《镜底花》里的场景特征,最后找到了那座石桥。

蓝海星站在桥上想那段first love是什么样的呢?

少年的白弈孤僻而寡言,连幼绿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才能接近他?

路边有一位在卖糖粥的老人,蓝海星走过去问:“大爷,请问镇一中怎么走?”

老人手朝前一指:“顺着这道往前走就到了。”

蓝海星沿着路没走多久,就看见了镇一中的大门。

学校的年代似乎有些久了,面积也不大,坐在传达室里的门卫打着瞌睡,操场上有几十个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蓝海星进了校门,问过一个路过的校工,便朝着唯一的办公大楼走去。

大楼也有些陈旧,墙壁上的绿漆已经斑驳,她上了二楼,走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口,屋子里的棕色书架同样老旧,但靠着窗口的地方放了不少绿植。

一名坐在办公桌后面披着围巾的中年女子抬起了头,蓝海星笑着打了声招呼:“请问,我想打听一下有没有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教师?”

“我就是,你找哪位?”她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蓝海星。

“不知道老师贵姓?”

“免贵姓顾。”

蓝海星笑着走了过去:“顾老师你好,我是来打听十多年前在这里读过书的一位学生。”

“哪位学生?”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位从榕城转学而来的学生白弈。”

“白弈……”顾老师抬起头道,“当然记得,我就是他的班主任,你打听他做什么?”

“我是受他家人所托,来调查他的一段往事,跟他母亲有关的。”

顾老师叹了口气道:“他母亲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挺遗憾的,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白弈在清水镇一中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性格如何?”

“刚开始是有一点困难。”

“困难?”

“他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聪明,读的书最多,眼界最高的一个学生,而且他是从榕城转过来的,基础跟班上的学生有天壤之别,性格嘛是有些冷傲,所以刚来的时候有点不太适应。”

“有没有因为他格格不入,镇上的一些小混混欺负了他。”

“也没那么严重,其实都是一些学生,但你知道那个时候港片泛滥,都是吹捧一些黑社会啦,小流氓啦,青春期的孩子嘛,还不是有样学样。总体上来说,我们镇上的孩子本质是不坏的。”顾老师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一些资料。”

她从背后的书柜里取了一本相册过来,翻开来指着中间一名男生道:“他就是白弈。”

照片已经有些发潮泛黄,但还是可以看出照片上的男生长得眉清目秀。

“那白弈有没有向您反应过,或者求助过?”

顾老师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倒是我们班女生跟我告过几次状,说其他班的人总是欺负白弈,抢他的书包。我问过白弈,但他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把书包丢了。”

“班上的女生,是不是连幼绿替他告的状?”

顾老师诧异地道:“连幼绿?她不是我们班的,我们班的女生就说是她带着人欺负白弈。”

蓝海星不禁问道:“顾老师你对连幼绿这个人还有没有印象?”

“有些印象,这个女孩子是四班的学生,当时学校里面最差的学生都在四班,但她差得有点特别。”

“哪里特别?”

“她不是因为成绩差进四班的,她的成绩算不上非常好,但好像也还过得去,她是因为经常带着学生打群架进去的。”

蓝海星略有些匪夷所思地道:“一个女生带人打群架?”

“正是这样,她的父母是做生意的,经常一走就是好几天,家里比较有钱,她也比其他的学生要经济宽裕,而且她很好打不平,所以身边聚集了一群听她发号施令的学生。学校里嘛,难免会有几个性格霸道的学生,换作其他学校,被欺负的学生可能就忍了,但是有了她,肯定会搞出一仗来。”

“听上去似乎也情有可原,维护正义不能算差。”

顾老师微微一笑:“个人是不能定义正义的,谁能保证一个人的想法永远公平跟正义,尤其是当她的身边聚集了一群学生,成为了一股力量。学校不仅仅是个学习知识的地方,还是个学习纪律与次序的地方。更何况她也不是不欺负人,她不就欺负白弈了吗?”

蓝海星想起了白弈的腿,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我想请问,你还记得白弈跟连幼绿分别是怎么离开学校的吗?”

顾老师摇了摇头:“白弈是摔折了腿,因此他父亲直接过来办理退学的,带他回了榕城,连幼绿似乎我听她班主任说,因为生病。”

“是什么病?她班主任肯定问过吧?”

顾老师刚要回话,桌上的电话响了,她说了声抱歉,就起身去接电话。

蓝海星低下头,看见照片旁边有一个标签贴着1999三年(1)班,她快速地向后翻,(2)班,(3)班,(4)班,可是里面空空如也,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

她飞快地掏出纸条将它塞到自己的口袋里,那边的顾老师已经挂了电话,她坐了下来笑道:“抱歉,刚才说到哪儿了?”

“哦,说到连幼绿是因为生病离开的,她生的是什么病?”

顾老师摇了摇头略有歉意地道:“我们也不清楚,她父母也没明说,只是办理了退学手续,很快就离开了。”

“顾老师说刚开始白弈有点困难,那后面他就不困难了吗?”

“后面交了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就容易集体融入了嘛!”

“跟白弈关系好的同学,顾老师还记得名字吗?”

顾老师想了想道:“时间太久了,有点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女同学。”

“谢谢,那就不打搅顾老师了。”蓝海星笑着拿起包,突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

“我的手机不见了!我在学校门口还用过的,就放在外面这个口袋。”蓝海星突然恍然大悟地道,“刚才我上来的时候,有个男生撞了我一下。”

“是俞飞白!”顾老师懊恼地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然后抬头笑道,“别急,我帮你去找,你在这里等一等。”她说着匆匆地出了门。

等顾老师离开,蓝海星就从包里取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对着白弈那张集体照片拍了一张照,又走到电话旁,按了一下来电显示,再拍了一张。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就听见楼道间传来了脚步声,便坐回了原位,看着顾老师拉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便歉意地道:“对不起,我刚才在夹层里找到手机了,误会!”

顾老师松了口气,那个少年扬眉道:“没我什么事了吧,我该走了吧?”

“明天让你爸爸来一趟,我要跟他好好谈谈你的问题。”

“随便!”少年说完掉头就跑了。

蓝海星用笔写了一行数字递给顾老师:“要是顾老师再想起白弈跟连幼绿的什么事情,烦请电话告知我一声。”

顾老师面带微笑地道:“好的,一定。”

蓝海星出了镇一中的校门,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栋老旧的教学大楼。

夕阳下,它正如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般安静地伫立在午后的阳光里。

蓝海星又重新回到了那座在《镜底花》里反复提到的石板桥,当年的白弈正是通过这座石板桥往返镇一中的。

也正是在这座桥上,他遇见了连幼绿。

蓝海星转头,她好像看见了柳絮在顺风飘飞,空气弥漫着春日的草木香,白弈正背着书包从桥的那边走过来。

而桥的这边是一群学生正等着爆米花响。

连幼绿就在人群里,短发,不,中短发,染了色,四月江南的天气已经有点热,所以她把校服系在腰上,坐在桥的护栏上有些无聊的样子。

她看见了从桥的那头走过来的白弈,他穿着整齐的校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在一群把校服穿得七扭八歪的初中生里,他显得很醒目。

一声爆米花的手炮声响起,当中夹杂着学生们的嬉笑声。

“连幼绿,过来吃爆米花吧!”有个男生喊道。

“我不吃。”连幼绿看着白弈,那个男生顺着她的目光注意到了白弈。

“白弈,刚转学来的,是个书呆子。”男生走过来,声音说得挺大。

白弈却跟没有听到似的,从他们面前走过,连幼绿突然开口了:“白弈是吗,吃爆米花吗?”但是白弈依然低头走路。

那个男生一把拉住他挑衅地道:“喂,没听见她跟你说话吗?你耳朵聋了?”

连幼绿从护栏上跳了下来,伸出一只手道:“白弈,我叫连幼绿。”

白弈不吭声绕过他们往前走,但男生又硬生生地挡在他的面前,两相碰撞,他手里的爆米花就抹到了白弈干净的衬衣上。

连幼绿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那个男生,然后转过脸来道:“我知道三班的王胖子一直找你的麻烦,怎么样,加入我们,我保证他以后不敢再来烦你。”

又有几个人凑了上来,其中有个男生道:“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就是我们镇一中大名鼎鼎的侠女十三妹,她肯罩着你,王胖子算什么?!”

“是啊,算你走运,交保护费吧!”前面那个男生搭着连幼绿的肩道。

连幼绿站在人群里看着白弈笑道:“别担心,没多少钱的,你去把旁边的爆米花钱付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了。”

白弈深吸了一口气,又轻缓地吐出来,他终于转过了头,抬起眼帘,乌黑的眸子看着连幼绿:“十三妹没听过,但看出来了……”

他慢悠悠地补了后半句:“果然有够十三点。”

蓝海星轻笑了一声,她结束了想象,心想之后这条时间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白弈断腿,连幼绿身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