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晴低头道:“这大冬日的只顾在外头走动,受了伤还不消停呢。”
云鬟道:“有什么。没什么大事。”
晓晴抬头,眸中竟有泪光,道:“主子,不如、不如咱们别当这差事了。”
云鬟一呆,旋即笑道:“这丫头,今日怎么了?”
晓晴道:“就算不这般辛苦,咱们素闲庄上,可园那边,都是有产业的,也同样能好生过活……主子明明可以吃好穿暖,像那些贵小姐般锦衣玉……玉……这样辛苦奔走,图个什么?”
云鬟听了这几句话,忽地想起赵黼在车内没说完的那句。
瞬间,车中想起的前世的光影也纷迭而来。
云鬟哑然失笑,在晓晴头上轻轻抚过,道:“傻丫头,你不知道……纵然这般辛苦,我心里反而是自在喜欢的?”
——倘若晓晴知道她前世曾经历过什么,大约才会明白为何她今生,要如此执着地选择这条看似更艰难的路。
暮云合璧,天色昏沉。
赵黼自谢府出来后,乘车往回,心里兀自惦记着崔承还在镇抚司,倒要回去格外地交代两句,免得那孩子吃了苦。
如此又转去镇抚司,吩咐妥当,才又回世子府来。
此刻已经掌灯时分,赵黼进了厅内,却见静王赵穆也在,跟晏王正说话,便上前给二位王爷行礼。
晏王见他回来,道:“难得你这样早就回来,外头事毕了么?”
赵黼强打精神回话。
静王道:“我正跟你父王说起来,听说你今儿忙得很?”
赵黼道:“没什么要紧,只是有个不大懂事的小孩儿,误入了军机阁,正在审问呢。”
晏王道:“是什么小孩儿?”
赵黼道:“父王不认得,叫崔承的,是前日演武场血案里,伺候邓校尉的小兵。”
晏王道:“是崔侯爷家的小公子?”
赵黼道:“就是他了。”
晏王因是知道赵黼昔日痴恋“崔云鬟”的,微微沉吟,便道:“倒也罢了,只是你领受了军职,却也要留意要处事公正,不可偏私负了皇恩才是。”
赵黼也自答应了,晏王见他似恹恹地,生怕他累了,便叫他进内歇息。
赵穆道:“黼儿今日似乎意兴不高?”
晏王道:“我也看出来了,兴许,正是因为崔家的这件事?”
赵穆笑道:“哥哥不说,我还不信呢,黼儿果然痴情如此?只是那崔家姑娘却是个无福消受的。如今黼儿为了她的弟弟尽些心力,倒也使得。”
晏王叹道:“我倒是不想他这样,岂不闻‘情深不寿’?”
赵穆道:“哥哥莫要忧虑,黼儿是个自有主张分寸的。”
赵黼出门之后,走的甚慢,隔着窗子隐约听见了两人的话,尤其是听着静王的声音,这般相熟,竟又引起他眼前景色晃动。
那时候,赵黼派人去崔府提亲的事,早就为众人所知。
一日,静王来至府内,相见之后,来不及寒暄,便说道:“你怎么竟对崔家的女孩子起了意了,且又是这般‘先下手为强’的做派?连跟我商议一声都无,就去提亲?”
赵黼道:“我看你们都抢着要,必然是好东西,难道我要落后于人么?自然要先抢到手里。”
静王哭笑不得道:“说的什么话!这又不是争前争后的好事。”
赵黼道:“四叔知道不是‘好事’,怎么还一心想沾手?”
静王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无法更改,终不成叫你悔婚?只不过……你纳就纳了,且记得,以后对人家好些,莫要一味强横欺负了人家。”
静王向来慈和,只是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竟这般关切,却也叫赵黼意外的很。
待要追问静王跟她是不是有什么瓜葛,可想到静王素来的为人品性,无可挑剔,便未曾多口。
赵黼将走到菱花门,想到此事,脚步不由停住,慢慢回身看了一眼厅门处。
思前想后,忽地又想起静王今世纳了朱芷贞之事。
别人不清楚,赵黼自是明白的,这朱芷贞,先嫁状元陈威,中途和离,又苦缠白樘,后来不知怎地,传出要出家的风声,间或还有什么朱芷贞几度寻死的话,不知真假。
当时静王早有了沈妙英当王妃,府内却也有几个侧室,但那时候,却并不曾主动去纳朱芷贞,因此在赵黼的印象之中,最后朱芷贞仿佛就出了家……然后杳无音信了似的。
回到屋内,灵雨上前迎了,伺候洗漱,又换了衣裳,因见他今日的神情不似往日,却不敢擅问,伺候妥当,便悄然退下。
赵黼无心用饭,倒在床/上,枕着手臂,只顾出神。
耳畔听着窗外风声呼呼,不觉间竟昏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中,那风声越发大了起来,这一次,却似是风吹着火,燎然扑到跟前儿,烤的赵黼的脸皮生疼,而风火声中,又似传来谁人的大叫。
赵黼眼前火光闪耀,眼珠子都似要裂开了,猛然大喝一声,坐起身来,回过神后,通身已经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