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尼僧摇头,玉葫撒腿往外跑,见人便问,最后还是一个小尼僧道:“卫姑娘么?清早上她出门去啦。”
玉葫呆了呆,拔腿跑出去,却见门口空荡荡地,哪里有人?正好此刻那两个婆子也起身了,正出来溜达,见玉葫跑出来,忙问缘故。玉葫顾不得,道:“你们看到姑娘了?”
两个婆子吓一跳:“大清早地,姑娘不在里面儿吗?”
玉葫按捺着惊慌,说道:“听人说姑娘出门了……你们,你们帮我找找。”
婆子们见她一脸惊慌,不敢怠慢,各自答应了,分头去找。
玉葫站在庵门口,呆呆站了会儿,不知往哪里去,想了片刻,便跑回庵里,冲到明媚房中去,翻找了一番,却见明媚昨儿换下的衣裳还在,昨晚上找来的僧袍却不见了。
玉葫浑身发凉,不知为何心中那种隐隐地不祥预感更重了,竟心惊肉跳起来,她转身又跑出庵里,一气儿跑到门口,镇定了会儿,见不远处那两个婆子的身影已经若隐若现,玉葫深吸了口气,将周遭打量一番,转身往右手边的院墙旁跑去。
玉葫顺着阶梯,发疯似地往上跑去,跑了一百多级,终于受不了,停下来急促喘息,又直起腰来四处张望,见此处快到了无尘庵后面。
玉葫略站了会儿,又迈步往上急跑,过了几十级才停下,眼前开阔了许多。
玉葫心急如焚,叫道:“姑娘,姑娘你在哪?”声音在山野间空空回荡,却无人答应。
玉葫回头看看,瞧见无尘庵被自己甩在后面了,她一咬牙,回身继续又往上而行,如此又走了百多级。
玉葫抬头看看,见上面树林重重,看不到更远的路,也不知这阶梯有多少级,回头处,却见无尘庵也淹没在山树跟杂草之间,玉葫急促呼吸片刻,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悲痛,忍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阶梯上,伸手捂住脸,呜呜地便哭了起来。
玉葫正哭着,却听到耳畔有人问:“你在这儿哭什么?”
玉葫吃了一惊,停了哭声,转头循声看过去,却见眼前站着的,竟正是明媚,一身僧衣,长发如瀑,面孔白里透红,双眸亮闪闪地,简直如林中观音冉冉降临。
玉葫大惊之下复又大喜,撑起身来扑向明媚,顺势便抱住了她的腰:“姑娘,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心里好着急……到处都找不到你……”
明媚怔了怔,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没事,我不是在这里吗?”
玉葫哭道:“好端端地,一声不吭就出来了,也不带个人……何况这里咱们都不熟悉,你怎么能一个人乱走?”
明媚忍不住笑了笑:“好啦,不要哭了。”
玉葫摇头:“我心里急死了,姑娘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都要跟我说一声,不然、不然我……”
明媚叹了声:“好啦,我听你的,答应你。”
玉葫听她许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明媚:“姑娘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
明媚点头:“记得了。”
玉葫安心,冲她一笑,抬手在眼睛上擦了擦,把泪擦去,这才缓缓地放开明媚,又期期艾艾地问:“姑娘,你去哪里了?”
明媚说道:“我出来透透气,往上走了走。”
玉葫眨着眼说道:“上面有什么?”
明媚想了想,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更高远些……现在累了,改天再上去玩儿吧。”
玉葫见她能说能笑,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也大大地松了口气:“那……那我们先回去吧,我方才找不到姑娘,就叫那两个婆子帮着找呢,大概她们也着急了,我们回去说声儿。”
当下两人便慢慢地往下,回到庵门口,却见一个婆子站着正东张西望,十分焦急,另一个说什么:“……不得了!我去送信……叫他们帮着找……”
正说到这里,一眼看到明媚跟玉葫两个出现,顿时像是得了救星。
明媚安抚她们两句,婆子们见虚惊一场,大事化无,乐得高兴。
明媚同玉葫两个回到房中,明媚因走了许久,浑身发热出汗,当下便叫烧了水,沐浴一番,重新又换了僧衣。
玉葫替她擦着头发,一边打量她,只觉得穿着僧衣的明媚跟平常的大为不同,她忍不住又有些心跳,隔了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出声说道:“姑娘……”
明媚答应了声,玉葫说道:“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明媚说道:“什么?”
玉葫松手,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见门外无人,才又回来,拿了梳子替明媚梳理头发,想了片刻,才又说道:“姑娘,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可是……我,我,我还是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自从……来到景府,自从二爷……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姑娘总是不想跟我说……我、也知道你为难,尽量不问,但是今天……你留在庵里不只是想给夫人诵经是不是?”
眼泪掉下来,打在明媚的头发上,玉葫吸了口气,说道:“我求你啦,到底发生了什么,姑娘你……能不能跟我说?我很想帮姑娘,也不想看到你……出事……”
明媚听着玉葫哽咽的话,虽然端坐不动,眼中却也慢慢地涌出泪来。
自从进了景府,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对明媚来说,所有一切都得埋在心底,绝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那一次走投无路,在老太太跟前承认了,但是以老太太的方法,她得放下那一切,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欢欢喜喜风光无限地嫁给端王,其实这对明媚来说看似也是最好的出路。
但是她思来想去,仍旧下不了决心。她不想去欺骗端王,而且也觉得,根本是瞒不住他的。
但是她跟端王的事已经传的天下皆知,景府也是绝对不会取消婚约的,景正卿虽然曾说过让她把所有事情交给她,可对明媚来说,如果不嫁给端王就得嫁给景正卿……且不说能与不能,她扪心自问:不喜欢。
或许是先前被景正卿吓坏了,落下了坏印象挥之不去,明媚可以为了救他而毫无尊严地在端王府跪地,可是真要她嫁给他朝夕相对……
当听说老太太要来家庙拜佛祈福的时候,明媚便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契机。随着日期越来越逼近,那个想法在脑中也越来越清晰:她终于如愿以偿地随着老太太来到,同时也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这是她计划中最难得一步了。
而接下来,她所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生、或者死。
听着玉葫在身后相问,明媚想了想,说道:“迟早你也得知道的,既然你问了,那……我便跟你说,我的确是有心来这里的,也不想回去啦,若是这里能容得下我,我就削发为尼,吃斋念佛罢了,若是容不得……”
玉葫手中一松,梳子落地,她转到明媚跟前,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姑娘,这却是为什么?”
明媚垂眸看向她,轻声说道:“因为我早就是不洁之身了,已经无法嫁给王爷,我找不到别的出路。”
玉葫脸色大变,明媚明白她的意思,又说道:“不是二表哥所为,是一个坏人干的,但那坏人已死了。不然我也得死,全因二表哥救了我,所以上回我才肯在王府那样为他。”
玉葫脸色缓了缓,明媚道:“如今你可明白了?”
玉葫的心怦然乱跳,这才明白自己这几日的不祥之感竟是真的,明媚见她惊骇无语,自己反倒镇定,便问道:“所以我说,如今才是我最好的出路。我只说是思念母亲过甚……王爷怪罪不了景府,老太太也不至于太为难……峰儿……二舅母看在我救表哥的份儿上,自会照料他……我也没什么心事了。”
玉葫听到这里,便道:“姑娘处处总为别人打算,什么王府什么景府什么小公子的!那为什么不好好地为自己打算?”
明媚一怔,玉葫抓住她的手:“我虽不知那坏人是谁,但既然死了,就是罪有应得,二爷大概也不会把此事到处宣扬,姑娘何苦为难自己,就也当这事没有发生就是了……王爷那样喜爱姑娘,难道姑娘就肯这样撇手?”
明媚一听,略有些愕然:这丫头所说,竟然跟景老夫人所说如出一辙。难道在别人眼里,都觉得此刻“瞒天过海”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