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2 / 2)

画堂春深 浣若君 1779 字 20天前

盛禧堂中丧钟长鸣,季明德带着一身早春桃花的淡淡清香,进了海棠馆。

从三月初八这一天开始,季明德就在等小季棠的到来。结果等到四月初八时,宝如的肚子还迟迟不见音讯。

杨氏把自己亲手衲成的小衣服烫了又煮,煮了又晒,一件件儿全都搓的软绵绵的,只待王府的大孙子出生。

季明德这些日子负责陪伴小皇帝的起居,下朝回来,见叠了整整齐齐几大摞子,皆是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白棉布,间或有件带点颜色的,也是那等唯有男孩子们穿着才会好看的颜色,不禁有些恼怒,对着老娘便有些抱怨:“分明说过多少回了,棠棠是个丫头,叫你衲些带颜色的衣服,你瞧瞧你这些衣服,小丫头穿了,怎么会好看?”

杨氏懒得跟儿子犟,哼着气儿道:“我问过八个御医,十几个孩子,皆说宝如腹中是个男胎,就你一门心思认为她要生个女儿,怎的,你能未卜先知?”

宝如正在屋子里跟张氏两个聊天儿,兑黑糖生意的帐目。

听着俩人在外拌嘴的声儿,张氏插了一句:“要叫明德听见我说的话,他就该生气了。瞧你这肚子尖尖的,身形又利落,肯定是个男孩儿。向来人常女儿缠腰,我怀媛姐儿那时候,就是个缠腰的形儿。”

媛姐儿还啥都不懂呢,跪在妆台前玩宝如的铜镜,听见娘亲说起自己,转过身来便是频频的点头。

宝如侧身瞧了瞧隔厅里的季明德,一脸青霾,简直有种顺我者但昌,逆我者亡的气急败坏。名字都有了,是个女名,万一生个儿子出来,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气疯?

她低声道:“不瞒嫂子说,我也想着是个儿子才好,气死他。”

一句嫌弃的话未说完,小腹一下下的抽动,宝如哎哟一声,忽而觉得身下一热,羊水先破,这是要生了。

季明德回身,见杨氏还在门上愣着,吼道:“快去把产婆叫来,愣在那里作甚?”

杨氏也是慌了,一路窜着去叫产婆了。

扶宝如躺在床上,几个原本在西厢歇着吃茶的产婆已经涌了进来,剪刀热水,铜盆白帕,一样样的往里递着,季明德是个男子,这个碰一下,那个磕一下,连磕带碰的,就给挤到了外面,正房的门咣当一关,宝如咬着牙齿一声哼,产婆连迭声儿叫着少奶奶慢慢来,这就开始生孩子了。

外面两列十几个御医,呼啦啦挤进院子里,有几个还在背医书,两个擅外科的,摊开药箱,开始一遍遍核对自己药箱中的各类医用器具。

整座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有条不紊,除了季明德。他就像在梦游一般,从宝如发动的那刻起,便没了神,晃悠悠的四处乱荡着。

秋瞳带着几个小丫头站在廊下待命,慌乱中忽而回头,便见季明德脸色如浆过的纸一般生白,额头上看得分明,珠大的冷汗就那么挂着。

有个小丫头手忙脚乱撞了他一下,一滴亮晶晶的汗,就那么顺着他的额头滚了下来。

于季明德来说,宝如生产,是他两辈子的噩梦。

那小丫头还想说什么,便见他忽而转身便要去推房门。苦豆儿过罢年就回秦州了,如今大丫头唯有个秋瞳,她在季明德面前不敢大声,小声儿劝道:“爷,妇产之地,按理男人是不能入的,杨妈妈格外交待过,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您进去。”

屋子里宝如啊的一声,季明德一拳头便砸了上去:“不生了,宝如,咱们不生了,这孩子咱们不能生了。”

杨氏一把拉开门,指着儿子的脑袋道:“你是不是叫疯狗咬了,嘴里胡说乱喝的啥?”

季明德满头冷汗,两眼呆滞。他只是忽而回忆起了上辈子宝如生产时的情形,那惨烈的情形,她生产时的样子,他一直不敢想起,可此刻,听着宝如的呼声,他不得不回忆,不得不面对,因为它们一股脑儿,冲上了他的脑海,就那么涌了进来。

杨氏一指点上季明德的脑袋,骂骂咧咧:“离这房子远一点儿,须知小儿要投胎,可是要看着外面的,你这般凶神恶煞,孩子如何敢来?

快去,到院外走一走,或者到西厢躲一躲,孩子就来了。”

上辈子,头一天给宝如接生的是乡下的土产婆,等了整整一日,等不到她生出来,因为他提拳头吓了一回,冷不丁儿的跑了。

第二个是他踏平一座村子的门板,提着砍刀捉回来的。

颤颤兢兢的一个小媳妇而已,除了给自己接生,从未给别人接过生。用乡下妇人的话说,她们生孩子的时候,婆婆只会递一把剪刀和一盆水,再给一笸香灰,乡里忌讳,身边不能有别人。

那小媳妇儿熬了一天,宫口开了,孩子不入盆,她怕季明德要杀她,次日凌晨借个撒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