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家为道,心境平和的女人,从小到大没与任何人争过斗过,一直逆来顺受的好脾气,然而这一次,她也忍不住怒了。
自从那日在李家的田外,李道正坦然受了东阳一礼后,东阳已悄悄地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一分子,尽管这层关系上不得台面,无法公诸于众,但对东阳来说,李道正承认了她,那便够了。
所以,家翁被刺,做儿媳的怎能不出头,更何况李家这几日不断有闲人出入,一个个神神秘秘,行色匆匆,旁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究竟,但东阳却很清楚,李素这是要闯祸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虽说也不低,但若与皇子直接冲突,绝对讨不了好,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李素这几年用血用命,好不容易博了个县侯爵位,还被父皇调入尚书省,明显有重点栽培之意,将来的前程可谓远大敞亮,若因为齐王而再次闯祸,好不容易跻身权贵门阀之列的李家恐怕又会一头栽下去。
无论为了李道正,还是李素,东阳都不容许这桩祸事闹大,自从李道正受了她一礼后,她已有责任为李家担当任何事,而且,以她的身份,自信也能担得起任何事。
接连数日枯燥难耐的等候,东阳心中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
东阳是公主,但她从来没摆过公主的架子,李世民这么多皇子皇女里面,她是最温柔最善良的,而如今她要做的这件事,却是一件非常出格的事,可是这件事,她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雪停后的上午,太阳终于在天空稍微露出了头,没精打采地用微弱的光芒照射着大地。
东阳跪在老君像前诵经,一双美眸紧阖,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不时轻颤一下,显示出此刻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良久,东阳睁开眼,放弃地叹了口气,面朝老君像,施了一个道家揖礼,嘴里告了声罪,今日诵经有口无心,实是亵渎道君了。
起身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里,东阳这才缓缓起身,独自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发呆。
其实……她很想去李家看看,看李素,看李道正,看许明珠,看谁都好,只要跨进李家的门,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而不是这座奢华却幽冷的道观,这里的每一阵风,每一口空气,每一张脸,看起来都像太极宫里那冰冷无情的掖庭。
可是,理智告诉东阳,她不能轻易跨进李家的门。
因为李家的主母不是她,也因为以她的身份进了李家,对女主人是一种挑衅,也会令他为难。
于是东阳无数次忍住敲开李家大门的冲动,她一直是个为别人着想的人,宁愿自己委屈,自己孤独,也不想让别人受伤。明明是尊贵的公主,却常常卑微到尘埃。
庭院外终于有了动静,匆忙急促的脚步声,似乎给冷清寂静的庭院带来一股生机。
绿柳喘着粗气出现在东阳的视线内,很失仪态地拎着裙裾飞奔。
“殿下,殿下……有消息啦!”绿柳大声嚷嚷。
待跑到东阳面前,东阳忽然伸出手揪住了绿柳的耳朵,轻轻掐了一下,薄怒道:“那么大声做什么?走漏风声怎么办?越来越没规矩了!”
绿柳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这几日奴婢请了几位禁卫大哥守在齐王府附近,也使了些银钱,买通了齐王府出门采买的下人,终于打听到齐王的行止了。”
“什么行止?快说!”东阳急道。
“听说齐王被陛下斥责后,在府里闭门思过,原本陛下令他即日离开长安赴齐州,可齐王似乎不舍得离开长安,死活赖着不走,又是上疏称病,又是闭门反省,搞出许多花样,不过呢,这一次陛下似乎对齐王很失望,铁了心要把齐王赶走,今日清晨太极宫传了旨意到齐王府,陛下严令齐王今日之内必须离开长安,否则削去王爵,贬为庶民,流放琼南……”
“齐王终于怕了,也不敢再拖拉耍赖了,接到旨意后马上收拾了行礼,带了百来名侍卫离开长安,从延兴门出了城,一共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往齐州而去……”
东阳急道:“人都出了城了,怎地现在才告诉我?”
绿柳委屈道:“长安城离太平村几十里呢,消息传过来也要费些时辰的……”
东阳咬了咬牙,道:“传我令,道观内外所有禁卫全部调动,摆出我的公主仪仗銮驾,咱们走近路去截住齐王!还有,绿柳,帮我换下道袍,我要穿公主朝服!”
绿柳吓了一跳,讷讷道:“殿下,您……您到底要做什么呀?”
东阳凤目露出罕见的煞气,冷冷道:“我要为李家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