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亦未做声。
一直在李贤转身疾步离开堂中的时候,背后的敏之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却见他原本阴鸷锐利的双眸,更似寒冰地狱般深邃冷酷,他凝视着李贤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邪气阴散。
且说李贤嗅到不对,急急离开躺下,又抓住一个下人,问明太平所在之处,便急急赶去。
此时,偏偏太平正在敏之跟杨尚的卧房,打量着这房中摆设,一边儿随意问那些伺候的侍女们话。
李贤冲进门来,吓得侍女们纷纷行礼,李贤顾不得,挥手叫他们退下。
太平见他追了来,颇为意外,到底是有点儿心虚,便笑道:“贤哥哥,你干什么?难道是我身上的小尾巴,怎么我到哪你也到哪?”
李贤见她笑的烂漫,满心训斥的话都说不出来,只道:“什么时候了,还跟我玩笑,快些跟我回宫!”
上前,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拉着往外。
太平道:“我才看见表哥跟杨立喝酒,他们又说什么呢?我们好歹去跟表哥说一声儿啊。”
两人正要出门,眼前一暗。
李贤抬头看时,却见来者正是敏之,他挺身立在门口,身形高挑,宽袖长袍,挡了个严严实实。
太平见敏之来到,反而喜欢:“表哥,你吃完酒了?”
敏之不答,目光转动,在她跟李贤面上逡巡,似在沉思。
而李贤望着敏之此刻的模样,无端想到方才在前厅里杨立那副疯魔如虎之态,心中惊悸:“周国公……”
敏之往前走来,眼见要撞上李贤,李贤被迫后退,本能地把太平拉到自己身后去。
敏之走进来,挥手将门一掩。室内光线顿时暗淡下来。
太平此刻也感觉到气氛异常,又见敏之神情邪魅,便道:“表哥,你、你怎么啦?”
敏之忽然深吸一口气,闭起双眼叹道:“好香的气息……”
等睁开双眼的时候,敏之看着太平,笑得有几分难以言喻:“你就给我做个明妃吧。”他逼近一步。
太平疑惑:“什么明妃?”
李贤却发现已经退无可退,咬牙叫道:“周国公,你想干什么?”
敏之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齿,却森森然像是什么野兽的表情,会随时将人咬杀撕碎。
李贤并无兵器,咬牙挥拳击向敏之,却被他轻易挡住。
这瞬间,敏之皱眉道:“讨厌的气息。”盯着李贤,像是在嫌恶什么。
李贤道:“太平快走!”
太平又怕又是担心,忍无可忍,跳出来叫道:“表哥!你中邪了么?”
两人齐声大叫,敏之听到“中邪”二字,往前的脚步竟突然停了停,他双眼茫然看向前方,也不再动作。
李贤察觉时机,拉着太平便要绕出去,但人影一晃,敏之出手如电,揪着太平的后背,把她扯了回来。
太平只觉后背处的手好像冰冷的铁爪,吓得魂不附体,厉声尖叫:“放开我!”
“太平!”李贤回身救援。
混乱之中,敏之抓住李贤,信手往旁边掼去!
李贤猝不及防,趔趄奔出,竟撞在旁边的柜子上,眼前一昏,顺着柜子跌在地上。
敏之五指如爪探出,轻而易举将太平擒在手底。
太平拼命挣扎大叫,但被他周身那股阴冷笼罩,几番压制下,心神震荡,竟晕了过去。
就在一片混沌之时,房门“啪”地被推开了。
秋风鼓荡,一道人影冲了进来,看见眼前情形的时候,来者的脸上并没有格外惊诧之色,恰好相反,却是极为愤怒跟失望交织。
“周国公……”阿弦双手握拳,咬牙道:“放开公主!”
敏之回过头来。
阿弦发现他双眸微红,同时也觉着自己的右眼迅速发热。
她的神情很快起了变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敏之,阿弦很快发现不妥,骇然道:“你……你不是周国公?!”
敏之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看见极好猎物的贪婪之色。
阿弦屏息盯着一身艳丽的贺兰敏之,但在她眼前所见,却赫然是那日那个赤着半边肩膀,手持黑骷髅的番僧摩罗王。
“嗤啦”,裂帛一声,打碎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阿弦顺着看去,竟是敏之把太平的裙子撕破。
阿弦怒道:“住手!”拔刀冲上,向着敏之肩胛刺去!
敏之不曾回头,只挥手掠过,两人双臂相交,阿弦胳膊一麻,竟握不住匕首,只听“当啷”一声,匕首落地!
阿弦亦被震得倒退数步,顷刻间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原本若是单打独斗,阿弦同敏之也算旗鼓相当,不至于一招便分胜负,但此刻一上手,阿弦便知道不好。
因为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贺兰敏之”,却是个最难缠难斗的魔僧。
“不必着急,我一个个地料理你们。”他道。
电光火石间,耳畔“嗤嗤”数声,却似敏之狂性大发。
阿弦捂着右臂,勉强倚桌而立:“周国公!”
敏之不为所动。
阿弦深吸一口气:“贺兰敏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敏之听了这句,探手扼向太平的手蓦地停住。
“放开我!”孩童稚嫩的尖叫,在虚空中响起,仿佛穿越时光,仍如此清晰,刻骨痛心。
“不要!”那大哭的绝望的声音,挣扎却被人轻而易举地压制,咻咻地喘息靠过来,令人厌恶的肌肤贴近……
敏之的背影有些簌簌发抖。
阿弦的右眼亦光芒流转,一滴泪在内宛然生光,因已变赤色,看着就如血泪凝结。
阿弦道:“那人伤害你的时候,你是何等绝望痛苦,何等厌恶那种畜生不如丧心病狂之人,为什么现在……你居然选择成了你所厌恶不耻的那种人!”
“贺兰敏之!”阿弦走上一步,厉声道:“你不该是现在这幅连你自己也唾弃不齿的模样!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