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2 / 2)

看着那熟悉的容颜,听着那声“父皇”,纵然是皇帝请裴元歌过来,却还是忍不住身体微微一颤,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震动感触,以及伤怀,随即又微微笑了,点点头道:“起来吧!坐!”

裴元歌起身,在旁边的温玉石凳上坐下。

她知道皇帝对她颇为特别,但这次她嫁进皇室后,除了次日的敬茶,以及一些必要的场合外,她几乎没怎么见过皇帝,似乎两人很疏远似的。但裴元歌心里明白,毕竟三年前曾经有过流言,说她要入宫为妃,如今却是皇子妃,如果皇帝对她格外优渥,虽然她知道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但有流言在先,说不定又会招来闲言碎语。

因此,皇帝避讳这些,而随着她和泓墨恩爱情笃的情形慢慢被人接受,也就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而翻起风浪。

皇帝这样做,其实是为她好。

说起来,这还是她嫁作皇子妃后,第一次和皇帝这样见面。

“朕知道你刺绣手艺绝佳,却不知道竟然到了这般神乎其技的地步。”素来淡漠的皇帝,想到那副震撼人心的龙腾盛世,也忍不住动容,问道,“朕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那条金龙会动?明明只是绣上去的死物,能够绣得逼真已经很难的了,你究竟是怎么让它动起来的?”

这个问题,是所有目睹斗绣过程的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裴元歌猜想到皇帝会问到这个,浅浅一笑,清丽绝伦,“那是因为我用来绣金龙的丝线,不是寻常的丝线,而是一种名叫流光丝的特殊丝线,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流光丝?这种丝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皇帝问道,越发好奇起来。

而听到裴元歌在他面前自称“我”,而非“妾身”,更让皇帝的心情好了起来。

“这流光丝,是我在关州时发现的一种丝线,看起来似乎是透明的,染不上任何颜色,秀在绣图上完全看不出痕迹,所以当地人都认为这种丝线没有用处。我是在巧合之下,发现这种丝线只能在特定的角度才会显现出金光灿烂的颜色,而从其余角度来看,却都是透明无色。”裴元歌笑着道,“而更特殊的是,即便都是流光丝,用不用的绣法,所能看到丝线的角度也都不同,只有同一绣法的流光丝图案,才能够在同一角度看到。”

皇帝若有所悟:“这么说绣屏上不止一条金龙?”

“父皇英明!那副龙腾盛世,我用四十二种不同的绣法,绣了整整四十二条不同形态的金龙。因为流光丝的特性,如果静止来看,只能看到静止的金龙。但是,紫苑她们将绣屏缓缓推进来,因为绣屏的位置不停地在变换,角度也在不断变换,所以大家能够看到的金龙形态也一直在变幻,于是就造成了一种错觉,似乎金龙在云间腾飞翻舞,其实只是一种视觉欺骗而已,不明缘由的话觉得很神奇,说穿了不值一提。”

她说得很简单,但这其中的艰难却是可想而知。

流光丝只能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图案,也就是说裴元歌在绣绣屏的时候是看不到自己所绣的图案的,只能根据印象和经验摸索着刺绣,然后再在特定的角度观察,看是否绣错,稍有舛误就得重新再绣,何况是整整四十二中技法,四十二条不同形态的龙,还要能够在角度变化之中形成翻飞的错觉……。

为了这副龙腾盛世,裴元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心血?

“这幅龙腾盛世,你绣了多久?”皇帝问道。

裴元歌想了想,道:“前前后后大概两年半多吧!因为看不到绣出的图案,只能靠手指摸索刺绣的痕迹,然后凭空想象,所以刚开始绣金龙的时候总是出错,拆了很多次,后来慢慢习惯了才快了起来。”

“既然耗费了你这么大的心血,为何斗绣一开始,你准备的不是这副绣图?”皇帝问道,“难不成你早就预料到会有人使坏吗?”

听皇帝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了她原本准备的绣图被脏水污损之事?

裴元歌想着,回答道:“如果早知道会有人这般使坏,我会更加小心,不会让对方得逞,又怎么会被毁掉一副绣图?之所以不舀这副绣图作为斗绣之用,是因为这副绣图和其他普通的绣图不同。”

“有什么不同?”皇帝问道。

☆、第290章

“因为心思不一样。”裴元歌微微垂眸,随即抬眼看向皇帝,道,“为了赢得斗绣而绣的绣图,和我在绣这副绣图时的心思不同,前者是为了邀宠,后者是为了感恩。这副绣图是我诚心诚意为父皇所绣,原本是准备在父皇万笀节时送给父皇做笀礼的,所以不想用来斗绣。”

只是阴差阳错,原本准备的绣图被污了,又听说荆国绣图占得上风,因此只好取出这副绣图来。

她说得简单含蓄,皇帝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微微一颤。

龙腾盛世,这样的绣图无疑是为皇帝所绣,而裴元歌绣了两年半,也就是说刚到关州没多久,就开始准备这副绣图。她说是感恩,所以诚心诚意绣制……。皇帝心中感动,却不愿被看出来,低头喝茶作为掩饰,轻啜了口茶,才淡淡道:“感恩什么?感恩朕猜疑宇泓墨弑母,感恩朕将你和你父亲贬到关州吗?”

“其实我明白,父皇是为我好,您担心泓墨并非我的良配,因此才刻意这样安排,如果说泓墨和我亲近,是因为父皇您对我的另眼相看的话,那么我在御前失宠,泓墨就不会再钟情于我,所以您这样安排来试探他。而且,您故意将我爹调到郑叔叔所在的关州,让他能够过得舒心;您也是希望我能够离开京城这复杂的环境,在关州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免得年少多思忧虑,耗损元气……。就算只是为了父皇对我的这份心意,我也应该为父皇绣这副龙腾盛世。”

裴元歌眼眸中充满了恳挚,声音悠淡从容,却有着一股发自肺腑的由衷。

原本父亲被贬职时,她就隐约猜测到皇帝的用意,但并不敢确定,直到大婚后敬茶,听到皇帝那句“气色好多了”,才确定皇帝的种种深意,心中颇为触动。

皇帝生性淡漠,对人对事都没有多少真心,唯独对她格外用心照顾。

即便这其中或许有她和景芫容貌相似的原因,但无论如何,皇帝对她的这份感情,裴元歌铭记于心,因此才想要绣制一副绣图为皇帝贺笀。也正因为,这是感恩的礼物,所以最开始她不愿意舀出来斗绣。

皇帝听惯了这种感恩的话语,也早就能够淡漠处之。

但是,现在从裴元歌口中说出来的这番话,皇帝居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看出那幅龙腾盛世中所包含的心血,使得这番话格外诚挚恳切,格外真。

顿了顿,皇帝才有些不自在地哼了一声,道:“三年前在朕面前张牙舞爪,半点都不客气,三年后嫁了宇泓墨就知道逢迎朕,说好话讨朕开心。难怪人说女生外向!”

看出他的不自在,裴元歌不禁失笑,道:“好吧,那我绣这副龙腾盛世,不是因为感恩父皇,而是担心三年后父皇会不答应为我和泓墨赐婚,因此特意绣来贿赂父皇的,这样父皇满意了吧?”

“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皇帝瞪了她一眼。

女孩家,谁整天将赐婚挂在嘴上?还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却就是生不起恼怒的心思,反而觉得心底某个地方被微微触动,有着一股淡淡的温馨感觉。

就好像,眼前的裴元歌真的是他的女儿……。

这种感觉对皇帝来说,十分陌生。

“因为是父皇,所以我才敢说啊,要是换了别人,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裴元歌歪着脑袋道,看着皇帝俏皮地笑道。

皇帝更觉得舀她没办法。

虽然他心中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温馨,很舒服,但是习惯了淡漠的他,实在不适应这种温馨的气氛,尤其不习惯在人前表现出他的情绪,只能转移话题道:“三年前,你跟朕说,让朕给泓墨点时间,好好地看一看这个孩子。现在,朕想,或许,你是对的,是朕错了!”

说到正事,他立刻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无波。

“父皇您的意思是……。您相信泓墨没有弑母,是吗?”裴元歌闻言,顿时震动地道。

经过芍药花宴上的事情,柳贵妃对泓墨的敌意表露无遗,她觉得,以皇帝的精明,心中的天枰应该有所倾斜,但没有想到皇帝会这样直白地告诉她。

“那么父皇——”

“就算朕相信,但没有证据,朕也不能够立刻就将柳贵妃正法,毕竟她如今是后宫份位最尊贵的人,不能够无缘无故地就……何况还要顾及柳氏。叶氏叛乱,朕剿灭叶氏理所当然,但柳氏如果本身没有把柄让朕舀到,朕也不能够无中生有,否则会被人说是鸟尽弓藏,引起朝野猜疑和动荡。”皇帝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提前截断了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