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问起来与你忽然和解的缘故,我思来想去没什么稳妥的理由,也只能说是敷衍你了。”牧碧微半真半假的道,“其实宫里除了陛下,一直道你过来不安好心的,我在想,若是她们一直不晓得咱们和解的话,你说将来可有没有什么用?”
“这个主意不错。”何氏想了想,欣然道,“那就这样罢,反正咱们多年为敌,如今真正坐下来说笑几句,连贴身宫女听着都像是藏刀藏剑呢……回去说了咱们两个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恐怕都没人相信!”
“届时做些什么也方便。”牧碧微笑了笑,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即使说笑的时候都觉得颇有共语,为人处事也极晓得对方的底线,奈何到底多年为仇,乍然亲热起来其实相处久了都不习惯。
日子渐渐过去,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初,牧碧微与阿善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宫里约莫就要派人来了。”
何氏算着日子:“不错,如今就看聂舍人的手段了。”
正说话间,外头葛诺就哭丧着脸进来,禀告道:“两位娘娘,外头的山路有一段被坍塌的山崖给压住了,奴婢试着爬过去,却被那山崖上原本生长的树木阻住……那水……”
如今谁还有功夫去计较喝的水是不是从隔壁山泉里打来的,都问:“多久能收拾好?”
“那山崖颇高,如今几乎都倒了下来,怕是至少也得一个来月,还要宫里发现,派人上来从那边帮手才成。”葛诺苦笑着道,“因山路狭窄,即使人多也没法同时去挖,何况还要把那土运开……”
牧碧微只嫌能堵的时间短了,哪里会嫌长,但此刻也不能不抚着肚子作出为难焦急之色来:“那本宫与何姐姐、叶妹妹在这里住着,这饮食……”
“娘娘但请放心,行宫里存的吃食够所有人用上两三年的,区区一个月倒也不打紧,行宫里也有不是温泉的清水,只是……到底不及旁边那座山泉甘甜好喝。”葛诺很是为难的道,“奴婢回头再试试其他小路罢,总不能叫娘娘怀着孕还委屈了。”
牧碧微忙道:“闻说小路都是被前朝魏帝封过的,怕是危险,你还是莫要去了。”
就听何氏却笑着说:“难为他忠心,生怕你喝不惯这行宫里的井水,叫他去一去又何妨?”一面这么说,一面凑到牧碧微耳畔低声道,“他若是发现了能够行走的小路,指不定旁人也能够寻上来,趁早封了!”
牧碧微一抿嘴,先对葛诺道:“你去吧。”
继而小声道,“封路多麻烦?也容易叫人发现,我是打算派人在四周巡视,发现了人,直接……山涧那么多!”
何氏笑着道:“原来如此……”
葛诺去寻过小路,倒也当真寻到了一条,只是极为陡峭,他每日从隔壁山上打回来的泉水也不过够牧碧微独自喝着——到底也没有太医能够从那条山路上爬上来。
他也说山下的情形:“邺城军被调了一支来,从那边正挖着,闻说太后在宫中勃然大怒,责问了左昭仪……原本派过来请脉的几位太医年高,年轻些的几位太医却也只爬到一半就再也上不来,如今只能等着山路被挖通了,好在行宫里还有一位赵太医……稳婆之类的人手是早就备下了的。”
牧碧微与何氏对望了一眼,都是淡淡一笑——太后责问左昭仪,高太后不可能不知道,满宫里想谋害牧碧微的妃嫔,但在姬深之前就被牧碧微告诉身孕的曲氏,却是最不可能这么做的人,奈何太后还是把责任归给了她,看来,在右娥英与左昭仪的争执里,高太后到底还是偏向了自己的嫡亲外甥女。
如今也不知道曲氏是怎么应对的……说起来这位左昭仪在宫里被冷落了这许多年,向来没见她玩什么手段,一切皆是堂堂正正的应对,如今有了那么一位出身不低还咄咄逼人的右娥英,未知曲氏会如何……
至于年老的太医爬不上来么……等只有阿善和桃枝在的时候,何氏就笑着道:“我还给聂舍人出主意给太医们下药,当时也觉得这法子太可笑了些……不想聂舍人倒是想到了如今这好办法来。”
年老的太医爬不了陡峭的险径——就算能爬,不被逼到无奈,谁肯冒那个险?到底行宫还有个赵太医撑着呢!
至于年轻的太医……恐怕是聂元生借口牧碧微先前的称病,私下里散布了牧碧微这一胎早已被人觊觎的谣言,太医们又不傻,宫闱阴私,什么事情出不来?若是牧碧微生产顺利,顺手捞个功劳也还罢了,若是凶险,届时冒险来了反而担下责任……更别说,姬深膝下子嗣稀少,谁都知道何氏与牧碧微并不和睦,她在这眼节骨上也在行宫里……到时候,辛辛苦苦爬上来的太医,指不定就给她做了现成的替罪羊呢!
何况牧碧微早先还称病了那么久……万一本来身子骨就不大好,当真出了什么事,宫里治罪事小,别到时候连家小都被牧家记恨上了……
牧碧微因此很是安心了几日。
到了十二月中旬的一天,何氏沉着脸过来了,她走路很急,披风都不及解就挟着一股冷香进来。
牧碧微看到就奇怪:“怎的了?”一面将才喝了一口的羊乳放下。
“你这两日都没见那赵太医吧?”何氏开口道。
“不错……”牧碧微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他难道不在行宫里?”
赵守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高七那边专门派了人盯着的,若有什么不对,早就会有人过来禀告,所以牧碧微并不着急。
就听何氏劈面就道:“他死了。”
“什么?”牧碧微吃了一惊,随即道,“你……”
“我慢慢的和你说。”何氏说着看了眼她手边的羊乳,随手端给了她道,“你先趁热喝完,仔细冷一点就感到凉了,如今到底是雪天,就算屋子里有现成的地龙,到底寒气重的时节。”
牧碧微随口喝了,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能叫他活更久了。”何氏凑过头去,低声道。
“嗯?”
何氏慢慢的道:“因为他如今不除是决计不成了!接下来咱们可哪里有辰光来盯着他呢?你说是不是?”
牧碧微心下诧异,正待询问,忽然腹中一痛!心念电光火石般一转,她一把拉住何氏,沉声道:“你在我刚才喝的羊乳里……”
“你身边的挽袂盯得紧呢,我可没碰到羊乳里。”何氏若无其事的拂开了她的手,却安然朝她笑了一笑,“别怕,我如今怎么会害你?”
这时候屋子里的众侍都已察觉到不对,围上来吃惊道:“娘娘?”
牧碧微指着何氏,想说什么却觉得腹部痛楚犹如潮水般涌来!她一把扶住榻沿,靠住阿善的手臂,仓皇失措的叫道:“叫赵太医……不!叫稳婆……”
阿善扶着她时也察觉到她裙子下摆似有水迹出来,大惊失色道:“怎的现在就生了?!”一时间也顾不上这话里是否有不妥的地方,匆匆吩咐左右,“快去叫了人来!”
接着又上去要叫人绑了何氏——何氏也不反抗,只是专注的看着牧碧微,一字字道:“你不要慌!”
牧碧微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她?勉强说了一句:“将宜晴阁的人都看住!”便被七手八脚的送进了产房!
何氏被素丝、素帛气急败坏的绑了推进一间屋子,她并不理会两个宫女的质问和有意推搡,却只抬头盯着梁上望着,眼神缥缈。
见状,素丝气得急了,打量了下她身上的衣裙,恶向胆边生,挽起袖子就朝她肋下掐去!
不想何氏猛然低下了头,朝她森然一望!
何氏到底是在宫闱里做过数年娘娘的人了,积威之下,这么一望,素丝心头不禁一寒,顿时有些不敢下手……这时候就听见门被人一脚踹开,却是叶寒夕挽着袖子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喝道:“是谁谋害牧姐姐?”
闻言,素丝和素帛大喜,双双指向了何氏:“容华娘娘,正是这毒妇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