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狠狠的拿袖子抽打了几番池边的柳叶,春末的柳叶长而有些微微蜷曲,本就根蒂并不结实,被她这么一抽打,竟然纷纷落下,掉在池塘的水面上,微微打转,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沉了下去。
“柳叶如水都可以沉底,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弦月忽然不闹了,好看的眼睛里露出几许凶光和隐隐的杀机。
“碧桃,走,我要去靖安阁。”
靖安阁……碧桃微微有些犹豫,靖安阁可是靖安公主也就是昔日的那位芙蓉郡主被关押的处所,她虽然被解了禁制,却仍然不怎么出阁来走动,似乎也知道自己从前丢尽了面子。还有传言说,她的几个姨娘,也就是卫烈的小老婆们有的已经按耐不住寂寞,卷了金银珠宝,私自逃出王府。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对于一个被限制了自由的人来说,其他人的死活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错,就是她,弦月的唇边蓦地多出一抹让人望之生寒的笑容,碧桃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因为此刻的弦月完全恢复了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她只好提着灯笼,往前头走去。
靖安阁在宫城的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若是拿冷香宫和这里相比,也无不可。不甚宽敞的小阁楼里,只有卫芙蓉一个人和一个下人和她同住,平日里几乎绝少人迹,这里倒比有侍卫把守的冷香宫还要冷清几分。
月上中梢,就是这样一个夜半时分,弦月随着碧桃来到这个静得有些怕人的地方,停住脚,细细打量一番,看到此处的冷清寂寥,弦月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提步往里走,碧桃慌忙走在她前面,帮她把过道中的杂物清除,好叫弦月顺利的同行过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并没有点蜡烛。
“芙蓉?”弦月堪堪停下脚步,她的脚前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有点软乎乎的,便停住不再往里走。
半晌,屋子里有人应答,“谁?”声音听起来已然没有了从前的霸气和刁难。
果然,岁月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秉性的。
弦月微微勾唇,声音温柔体贴,“是我,夏弦月。”她第一次报出了自己的本名。
屋里的人似乎想了一想,才知道她说的是谁,随即弦月就感到自己的脚底下肉呼呼的那团东西动了动,有人瞌睡似的说,“哪个夏弦月?怎么没听说过。”
“大胆……见了公主殿下,怎的如此无礼?”碧桃出声一喝,却被夏弦月拦住,挥了挥手,“你可知道弦月公主?”
地上那东西慌忙起来拜倒,“小的……小的不知道是公主殿下,死罪死罪。”
“不知者不怪,我不怨你,起来吧。带我去见你家公主。”弦月好脾气的说。
地上的婢女身材十分的肥硕,爬起来就花费了好大的一会儿功夫,过了半天,弦月才觉得自己脚底下的东西移走了,堪堪往前迈了一步,灯火一闪,蜡烛被点燃,屋子里有了零星的亮光便不再显得如此的静谧怕人。
“我这里污秽龌龊的很,公主尊贵,怎么就来了?”床榻上,端坐着的人,正是卫芙蓉,她原本很光洁的脸蛋比从前黯淡了许多,头发也有些微微发黄,颧骨都浮现了出来,看来卫英这次给她的惩罚足够深,连下人们都看出来这个刚刚晋了位的公主已经失势垮台,连点好东西都不肯送来。
桌案上的蜡烛冒着层层的黑烟,才点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就已经是呛得人咳嗽不止。
弦月微微蹙眉,“下人们也太势利眼了些,几根蜡烛也要花心思动手脚。”
卫芙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冷嘲热讽,只神色淡淡,“的确,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公主有什么吩咐请示下吧。”言外之意,大有送客之嫌。
弦月并不往心里去,她抚弄着自己的发梢,声音平静,却蕴含波澜,“今夜是殿下大婚,我心里难过,想找个人说说话。”
原来是因为卫飒的事儿,心里发酸了。卫芙蓉微微勾唇,头靠在床榻上,看她,“公主可要找错人了,我这里并没有解醋的东西。”
弦月莞尔,“许久未见,公主你的口齿还是这般凌厉。”才一相见,便要唇枪舌战了么?弦月心里暗暗想着,就算是舌战,她也不怕。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来,只是问你一句,这样的生活你可甘心?”
你可甘心?
弦月的眼里冒出晶亮的光芒,像是诱惑着别人的巫师,正在一步步引诱着卫芙蓉进入自己的圈套。
***
“她们走了么?”若溪从卫飒的怀里探出头来,轻声询问,卫飒被她胆小的样子逗乐,抚摸着她的长发,“自然。”
“你很怕她?”卫飒挑眉。
若溪也挑眉,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我才不怕她。”
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小女孩,卫飒宠溺一笑,探手入怀,掏出一件东西来,是一个精致的小荷包,上面绣着五子夺魁,五个小小子都是白胖白胖的,看着就觉得喜庆,若溪看了半天,不太好意思的问,“殿下,这荷包里能放多少银子?”
煞风景!你绝对的煞风景!卫飒一副这个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把荷包往若溪的肚子上一放,“这是多子多福袋,里面放着的是杞子,就是祈求儿子的意思。”这丫头,真是笨的可以。
多子多福袋……
若溪张着嘴,半天才回过劲儿来,锤了他一拳,“没半点正经!”
卫飒不管她,直接把她抱着往床里一滚,脸上带着痞子似的坏笑,“小娘子快让为夫好好疼疼你吧!”
两人笑闹成一团,帘帐外,有人正与自己的心腹谋臣,秉烛夜谈。
青羊宫里,卫承的身上还是那身去恭贺卫飒大婚的喜服没有换掉,他从忘魂殿回来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就坐在圈椅之中,神色有些欢愉。
他的身旁,一个穿着黑色袍服的男子,弯着腰,似乎是个驼背的人,佝偻着身子,脸上也蒙着黑色的面巾,只有一对眼睛和嘴露在外面,看起来形容十分诡异。他的一双手露在外面,斑驳的,带着丑陋的疤痕的手,在夜晚时分看起来,倍觉惊悚可怖。
“你可知道本王为何如此喜悦?”卫承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那个男人躬了躬身子,才坐到他的对面,一开口,嗓音是如同鸟雀一样的沙哑,“属下不知。”
“很简单。”卫承用手指点着桌面,“今晚上的新娘子,你瞧见了吧?那人叫做白若溪,是本王安插在卫飒身边的眼线。”
黑衣人犹豫片刻,“殿下觉得那人可靠么?”
卫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他的问题,半晌,“或许并不十分可靠,但眼下,能够在卫飒身边站住脚的人,我们还有谁?”
黑衣人不再说话,卫飒又说,“咱们的人几次被安插进去,几次又被他借机除掉或支开。华旗才回京,我们要做的,能做的,都还有很多。”
“殿下可是忘了萦烟?”许久,黑衣人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萦烟这些年来为殿下很是兢兢业业,在她的面前,没有什么男人会逃脱的掉。”萦烟的美貌和智慧天下无双,对付男人更是一流的高手,让她去搞定那个钟凉叶,绝对是绰绰有余。
卫承抿着唇,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萦烟的确是我们的好助手,但眼下,你可知道她已经有月余的来报都仅仅是四个字,一切如常了么?”
黑衣人也思考一番,才回答,“或许,钟凉叶这些日子真是学的乖了,属下在外围查看,也发觉钟凉叶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甚是谨慎,只是上朝,听政,回府,上月十八回过一次钟府去给钟覃请安,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甚少会见宾客朋友。”
“正是这样,你不才觉得透着蹊跷么?钟凉叶本就是个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自己良心的人,他如今正是官途平坦之际,上他府上去送礼走动的官员必然不在少数,精明如他如何会放弃那么好的和众位大臣拉拢人脉的机会?所以本王断定,这中间必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卫承眼神一凛,透出几许危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