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儿?怎么是你?”若溪愣怔了下,回头瞧,绿儿一脸严霜一如既往,接过她手里的盘子,传给另外一个空闲的侍女,“你过来,把这个送上去。”
小侍女一见是她,赶紧加快脚步端上盘子重新站到队伍里。
若溪一下子没了工作,反而轻松了许多,朝她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哼。我不在这儿的话,你就打算这样惨白着脸进去么?”若溪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苦笑,“很难看么?”
“你以为自己是天仙?”绿儿一脸鄙夷,但看到她此刻面颊上一丝血色也无,忍不住再嘲讽她,反而一起叹了口气,“你又何必?”
“我?是啊,世间事,要想的开。”若溪反而自己给自己开脱了一句,说完径自苦笑起来,“可惜,我偏就是个想不开的人。”
若是能够想开,若是能偶大彻大悟,她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上!在爱与恨之间的纠葛,一颗心俨然要被分成若干,每一片都是充斥着悲哀的碎片,偏偏冷彻。
“那么你呢?又能想开么?”末了,若溪这样反问她一句。果然看见绿儿平静的脸孔上涌起不安的摇晃,眼神似乎有意识的避开她的,“我……我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说谎。若溪微微笑了下,和她一起步行到一处偏僻处,站定,看着她的双眼,直接揭穿,“说谎。”
绿儿有些恼怒,立刻反驳道,“我没有。”
“也对,你不是想不开,而是放不开。”若溪拢了拢自己被夜风吹散的头发,头上挽起的两团发髻上的一朵小花不知何时已经丢了,只剩一边还有一朵孤零零的在若溪的头上开着。
绿儿一愣,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没错,她的确是放不开,因为在殿下的身边时间太久,而已经混乱了自己的感情不知道这种想要一直守候下去的心情是不是可以叫做喜欢和爱。也不知道自己如果一旦说破了对殿下的这重感情,殿下会不会嘲笑她的不知深浅,会不会连现在的每日相见都做不到?
“反正他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你我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儿呢?”若溪洒脱的笑了下,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你看,他要娶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我们扯平了,以后你也不用一见到我就那么苦大仇深的绷着脸了不是么?”
绿儿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没怎么,我就是看不惯你。”
“好,那你以后就不要看我好了。”若溪无奈的耸耸肩,怎么这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女人这么有童心?说话还像小孩子一样的闹别扭呢?
“我也不是神仙下凡,生的也丑陋,你不看我自然心情就会愉快起来。”若溪转身欲走,忽而停下脚步,扭头看她,“那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再派那些小宫女暗中监视我了,你看如何?”
绿儿浑身一震,大惊,看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说完,才想起自己这么做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绿儿,你本来是个善良的人,别因为别人的花言巧语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若溪有些哀凉的看着她,慢悠悠的说,“上次我被来福打伤的那次,你叫凝香送来的馒头里是掺了药的吧?”
绿儿的神色更是震惊,向后退了两步,“你……都知道了?”
若溪无奈的笑了下,“我上次到厨房去,偶然听红嫂说起那只她养了十几年的大黄狗好好的就得了怪病,一天天的活生生的病死了,算算时间和上次喂给它馒头吃的日子差不多,还要我再说得更明白么?”若溪一口气说完,有点言尽于此的意思。
绿儿脸色数遍,扭过头,不再看她,若溪也就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但是你没有证据,也不能将我怎样。”
“我本来也没想把你怎样。”若溪苦笑连连,她若是想报复她,早就出手,也不会等到现在。“只是觉得你本性应该不是个坏人,眼瞧着你被人当做棋子利用,觉得可惜了。再说……”她顿了顿,郑重其事的说道,“再说你好歹也在卫飒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若是真铸成大错,想想看,卫飒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放?你不想自己,也多少为他想想吧。”
“其实,我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了。”若溪摇了摇头,明确的表态,“我以后会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差事,然后……恭祝殿下与弦月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话说到最后,连若溪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有点打颤,是不是越说越心虚,是不是有那么点的……言不由衷……
绿儿诧异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奇怪,她怎么说的比自己还要明白!仔细想想,她好像说得是对的。但是你真的能从对感情的沦陷中走出来,超然物外么?绿儿一脸深思。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若溪累了一天,回去以后也不宽衣解带直接往床上一倒,仰面朝天的躺着,胳膊,大腿,腰,没有一处不酸涩疼痛。好好的,弄个饯别宴就把大家搞得上蹿下跳的,真不安宁。
迷迷糊糊的就要进入梦想,若溪在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
“小溪儿?小溪儿醒醒。”
她翻了身,不理他,耳朵里忽然痒痒的,好像有小虫子舔她,若溪不耐的抬手一巴掌拍了过去,“死臭虫!离姑奶奶远点!”
第六十四章 众生的迷惘
“死臭虫!离姑奶奶远点!”
“哎,小嫣儿,你就是这么接待远道而来的为师么?”白川一张俊秀得不像话的大脸紧挨着她,若溪睁眼一瞧,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摸着床边坐起上半身,揉着眼睛,诧异的说道,“先生!”
“怎么,见到为师不开心么?”白川乜斜着眼睛扫了她一眼,顺势依靠在她床榻的一边,“星夜赶路,可累死为师了。”
“我可没让你那么着急的赶路来的。”若溪嘟囔了一声,也没管今天的白川的奇怪举动,“我困死了啊,今天卫英摆宴席饯别卫烈,搞得我们这些下人累得要吐血。你快自己去耍,我睡了。”
“嘿?”白川惊疑的看她,“不是你发了信号弹叫我来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脸?”
“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话么?”若溪又翻了个身,被身边的人折腾的不行,勉强睁开了点眼皮,“先生,我只是叫你来,却没说你必须在人家睡觉的时候来嘛。”
她说完,又继续昏昏欲睡起来,白川吸了口气,看了看身边毫无戒备的若溪,真是,仗着自己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就可以这么不防备么?白川无奈的替她盖好被子,看她脸上流露出的倦怠,心里有些不愉,明明是他一直守候着的珍宝,却在这里被别人使唤来使唤去!他怎么能平衡!
趁着若溪睡熟的这个时间,他打量着屋里的格局,简陋的摆设让人看了就觉得牙酸,木头打成的床头柜即便是在冬天也散发着浓重的霉气,这南国的冬天真是透骨的寒冷,潮湿中带着零星的冷寒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再看屋里几乎全靠这么一个小火盆取暖,白川的脸色就更加难看,想起杏林山上的金兽香炉,紫铜暖手炉,他就更对这个小女子气不打一处来,放着那么好的东西不享用,偏要跑到这里来伏低做小!
在看她凌乱的头发,发髻是宫女的样式,两团发髻上还丢了一只小花,狼狈中又有着那么点的小慵懒和娇弱,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怜。
“小嫣儿。”这个外表柔弱脆弱的小女子在十几年前毅然的放弃了自己的姓氏,她那时坚毅的小脸对着他镇定的说道,“名字乃是血亲所赐,不能丢弃,从今天起,我便叫做白嫣吧。”
她竟用了他的姓氏。也许是年少不更事的她还不大清楚,跟随了一个男人的姓氏,是一种什么概念吧?
孩子是可怕的,因为年幼,因为对善恶的不在乎与不明确,在他们恨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比任何成年人都要恶毒。当年的若溪如果没有他一步步的扶持教诲,很难知道她如今会沦落到如何的地步,但从她现在依旧存放在心中的那份滔天的恨意和决心来看,若不是白川,只怕这安稳的大祁国山河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
到底是有多恨!那夜的琉璃大火烧得不是他的家国,他不能感同身受,那夜屠刀下躺倒的具具尸体不是他的亲属子民,他不能彻底明白,那夜,眼睁睁看着被大卸八块,支离破碎的人不是他的血亲,他不能理解除了恐惧之外的概念。但是她却每一样都懂的,懂得的,深深埋在心里,她不说,不问,不哭,不闹的就那样过了一个晚上。生命力最灰暗如同来自地狱恶魔呼啸的那个夜晚,她在平静中度过。
太过平静,以至于到了不寻常的地步,白川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已经十分惶恐,他的惶恐不是因为大祁国和远国的联合军队兵临城下,而是……他的小公主异于常人的淡定和冷酷,那一夜她一直都嘴边带笑,像一只来自修罗场中的白衣仙子,眼眸中的血丝便是她嗜血的征兆。
“到底……到底要怎么才能把你从仇恨的深渊中拉出来呢?我的嫣儿。”一向无所不能的白川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力和软弱,他能文能武,能看得懂天象,晓得地理,一身武艺能走天下,却不知道该如何救赎他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深深的望着她的眉眼,吻接二连三的落下……她身上穿着碍事的宫装,他耐心的一件件替她解开脱下,手指摩挲着她细致如瓷的肌肤,心中喟叹不已。
某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的翻身,一翻身可不得了,摸到身边有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的大东西,上下一划拉,忽然摸到一处咯手的地方,硬硬的,滚热的烫手,她迷迷糊糊用力捏了两下,就听见有人惊呼的声音,有点闷,有点低沉,不像是凝香平时的声音倒像是个男人。
诶?男人?等会儿,等会儿!天啊,怎么她的房间里会出现个男人?还是个正处于发.情期的男人!
一翻身坐了起来,若溪瞪大双眼,看着一脸不爽表情的白川,吓得说不出话来。确切的说,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先生……你咋还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