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的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伸手不见五指。
狂风暴雨下刀子似的打了褚晏的脸上,马蹄踏在地里,溅起的泥点有半丈多高。
褚晏身上的薄衫已经被雨水全部淋湿,大片大片地贴在身上,宽肩细腰的完美身材在风雨中若隐若现。他的手死死地缠着缰绳,白皙的手背上已然勒出几道红色的血痕出来,幽深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手上的马鞭疯了似的抽在马儿身上。
马儿痛苦地不住仰头嘶鸣,一声声急切地“驾”很快淹没在风雨里。
褚晏从未这样心慌惊惧过,这种感觉就像近日来所做的那场梦境里,当他得知宋茹甄死了时,仿佛天都跟着塌下来了一样。
“阿甄,等我。”
蕙兰笑着从瑶光殿里走出来时,迎面撞见了鬼一样走进院子里来的褚晏,吓地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蕙兰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确实是褚晏。
她小声地喊:“驸马爷?”
之所以说像鬼,是因为褚晏此时此刻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的衣裳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连修长的腿条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头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搭在肩上,冷峻的脸庞白的跟纸似的。
蕙兰哪里见过这样狼狈不堪的褚晏,她见过的褚晏一向都是把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又赏心悦目,故还以为是幻觉呢。
褚晏健步如飞地走上来,气息不匀地问:“公主呢。”
蕙兰怔了一下,原来眼前的人是真的,但她从未见褚晏这样大惊失色过,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忙抬手指了指身后,疑惑地看着褚晏道:“公主在里面呢,驸马爷,您怎么回来了啊?”
褚晏也不答她,快步绕过蕙兰。
甫一进屋,就听见房里传来一阵阵“咯咯”地笑声,他一下子定住了,怔怔地望着眼前温馨又和谐的一幕。
宋茹甄外在榻上,眉梢眼角挂着笑。
银翘在一边奉茶,正掩嘴笑个不停,一边追问:“最后呢,最后那个姑娘同心上人走了吗?”
齐明箫坐在她们对面,将拨好的葡萄皮自然而然地喂到宋茹甄的嘴里,一边道:“最后啊,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姑娘的心上人不仅带她离开了那个鬼地方,还考上了状元……”
“驸马!”
这时,蕙兰去而复返地追了进来。
屋里顿时一静。
榻上三人闻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褚晏就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个幽灵似的看着他们。
至此,他一腔的担忧恐惧瞬间变成了又冷又硬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上,堵得他又闷又疼。这一刻,他只觉得,这满屋子里的人,除了宋茹甄,其他的都碍眼的很。
一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把站在宋茹甄身边所有的人都赶走。
“褚晏?”宋茹甄本来歪在凭几上,一见是褚晏,险些从榻上惊跳了起来,她忙坐直身体,看着褚晏道,“你怎么回来了?”
褚晏慢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宋茹甄的面前,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来回察看了好几遍,见她气色红润,除了右手臂上绑着绷带吊挂在脖子上外,并没看出其他的什么问题。
这才道:“你,没事?”
宋茹甄被褚晏的眼神看地发毛,她一脸莫名其妙道:“我能有什么事?”
褚晏的目光落在了宋茹甄挂着绷带的手臂上,蹙了蹙眉:“你的手臂?”
宋茹甄低头看了一眼绑的跟个粽子似的手臂,轻轻拍了怕,很无所谓地说:“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一只胳膊而已。”
“让我看看。”褚晏俯身就要拉着她的手臂检查。
“打住!”宋茹甄惊地直接从榻上斜身溜下来站定,她匪夷所思地盯着眼前狼狈不堪的褚晏看了又看,好家伙,褚晏这难道是掉进了河妖窝里,被蹂/躏了一番才逃出来的不成?
过了好半天,才将脑子里的震惊给压下,将思绪扯回到正轨问,“我问你,你不是去北方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褚晏看着她道:“我没去北方。”
宋茹甄挑眉:“那你去了哪儿?”
褚晏答:“东边。”
“……”褚晏不去北方救宋妍霜,跑到东边去做什么,难道宋妍霜跑到东边去了,她甩了甩头,“不管你去了哪边,我问你,你现在跑回来做什么?”
“我答应替你做三件事,还有一件没做。”
“所以?”
褚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斩钉截铁道:“我要留下来。”
“……”宋茹甄眉眼一沉,“褚晏,你当本宫的公主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褚晏忽然让她走近了一步,声音低哑道:“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不知为何,宋茹甄觉得褚晏身上的气质好像变了,变得更具有压迫性了,连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外露的侵略性似的,她脱口就道:“谁说让你走了?”说完,立马反应过来口误,连忙改口,“不是,谁说让你留下了?”
褚晏不说话,就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眼神简直就像是隔了几世的艰苦轮回,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似的,烫地人心都快要跟着融化了。
宋茹甄不知为何会有这种错觉,她觉得很危险,连忙侧身,冷着脸对蕙兰道:“蕙兰,送客。”
蕙兰只好上前,小声地喊:“驸马爷……”
宋茹甄皱了一下眉,不悦地瞪了一眼蕙兰:“你没长记性?本宫已经与他和离了,他早已不是什么驸马爷了。”
蕙兰忙改口:“褚公子,请吧。”
褚晏看着宋茹甄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