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以往宋明宗在位时,最喜欢热闹,除夕家宴总是大操大办,除了后宫里的嫔妃们,他还会宴请一些命妇入宫。

怀宗宋应时登基后,除夕家宴就撤销了。

一来宋应时年纪尚小,登基时虽选过一次秀女,留下几个贵女,却未得宋应时临幸封赏,至今仍是贵女之身,是以后宫并无皇后主理六宫;二来孝端皇后去世后,宋明宗就再未立过皇后,一直由熹云宫的柳贵妃主理六宫。

柳贵妃毕竟只是个贵妃,是以宋应时登基后,柳贵妃便同明宗的妃子们以太妃之身,都到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了。

上无太后,又无皇后,更无子女,长公主宋茹甄又于两年前出阁。

是以,整个后宫冷冷清清的,宋应时自是没心情举办家宴。

但今年不同了,因为宋茹甄向宋应时请命,决定进宫替他张罗除夕家宴。

宋应时得知后,自是喜不自胜,当即命六宫诸司全权协理宋茹甄准备除夕家宴。

是以,自元旦前三日,宋茹甄便一直呆在宫里,挑选家宴的菜式,准备入宴的名单,筛选宴席上的歌舞等等,又从宋应时那里讨来了旨意,命华京四品以上官员命妇们都要携女入宫,参加除夕家宴。

到了除夕那日,麟德殿里,一改往日冷清,丝竹歌舞,觥筹交错,热闹至极。

宋茹甄已经不知被那些命妇贵女们敬了多少轮酒了,不过今日她开心,几乎来者不拒。

但宋应时却不许她喝多,见她已有醉意,便立即带着她先行离开了。

宋茹甄心里还装着事,自然不会真把自己喝醉。

宋应时拉着她回到乾庆宫,另备了一桌小馔,姐弟二人单独喝了起来。

“阿时,我也不能一直帮你准备这除夕家宴,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女主人来替你管管后宫了,今日来的这么多的贵女里面,你可有看上的眼的女子?”

宋应时过完年就是进十七了,后宫里却连个有位分的嫔妃都没有。

宋茹甄知道,起初朝中大臣不急,是因为阿时登基时年纪尚小,又见阿时对女色淡淡的,便不急着往宫里塞人。

可如今阿时已经到了正当龄,所以今日来赴宴的那些贵女们,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的,就是为了能够吸引阿时的注意,这也是她举办除夕家宴的目的之一,为阿时物色皇后人选。

宋应时沉默了喝完杯中的酒,嘴角勾了勾,“阿姐看着喜欢哪个就定哪个。”

宋茹甄见他如此敷衍,不满地嗔他:“是你的皇后,又不是阿姐的皇后。”

宋应时笑:“我的,就是阿姐的,阿姐说了算。”

宋茹甄定定地看着宋应时,虽然他依旧是她熟悉的乖巧无害的模样,可他眼底里的神色却如死水般沉寂,他才十六岁,缘何活了像六十岁一般,暮气沉沉的。

她伸手拉过宋应时的手,叹道:“阿时,我知道,你虽然身为一国之君,在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身不由己,但是在皇后这件事情上,阿姐希望你能找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千万不要像父皇对待母后那样……

宋应时低下头,语气里有压抑的厌恶:“她们都是些庸脂俗粉。”

“那是因为你没有敞开心扉试着去了解她们啊,你应该多给她们机会接触接触,慢慢地总会遇到合适的。”

宋应时沉默了一阵,半晌后,他突然笑道:“就依阿姐所言,我以后会多和她们接触接触。”

宋茹甄也笑了。

她想阿时之所以变得如此冷漠,或许是因为身边缺个贴心人,只要阿时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他的心应该就会变得再次柔软起来吧。

宋应时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宋茹甄缠绕在皓腕上的菩提子佛珠上。

“阿姐,你手上戴的是什么东西?”他拉了拉那串佛珠,看起来一点也不名贵。

“这个啊,”宋茹甄晃了晃手腕,发出叮当轻响,“这是佛珠。”

“阿姐戴这玩儿做什么?”宋应时蹙眉。

宋茹甄强颜欢笑了一晚的娇容慢慢沉了下来,眉宇间很快笼上来一股愁绪:“是我特意用来为母后祈福积德的,阿时,我梦见母后了。”

宋应时脸色立时变了:“母后她……怎么了?”

“我梦见母后在下面过得不好,她当初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所以要在下面受罚赎罪,母后她……”宋茹甄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宋应时立刻明白了母后是在下面受大罪。

都说自戕而死的人有罪,死后不会轻易得轮回,而先要在地狱里受尽折磨赎罪才能重新投胎。

他握起拳心,浑身发颤道:“阿姐放心,我这就命人请高僧入宫来为母后做四十九日幽醮,消灾祈福。”

宋茹甄点了一下头,她确实梦见过母后在下面受罪,不过是在很早之前,如今拿出来说,不过是为了借此感化阿时,让他少造杀孽。

她语重心长地劝道:“阿时,我们是母后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了,就算是为了母后在下面早得圆满,我们日后行事也当多积德行善,切勿再乱杀无辜了,好不好?”

“积德行善?”

宋应时忽然冷笑道:“难道母后不就是因为太过善良,所以才会被那帮贱人们欺负到了头顶上,最后才落下那样的下场!阿姐你竟然劝我要积德行善?”

宋茹甄下意识反驳:“阿时,母后变成那样不是因为她太善良,而是因为她爱错了人,用错了情,最后才……”说着,她忽然顿住了。

耳膜里嗡嗡作响,似有遥远的闷雷声滚滚而过,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明明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不过转眼间就变得黑云压城,将整个华京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之中。

大雨将至。

“救命呀,皇后发疯杀人啦……”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去,一个容色清丽,衣着端庄大气的女子正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前面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提着裙裾疯了似的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