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这瑶光殿来说,院子四角分别种着两梅两海棠,如此时节,红梅正灼灼地挂在枝头上,分外出挑。
抄手游廊檐上,依稀垂着一片紫藤萝,临近初春,隐约冒出了一些小小的花骨朵。回廊外围着一周低矮的太湖石,其上绿藤缠绕,宛如一群连绵起伏的绿山,为小院平添了不少盎然生机。
宋茹甄穿梭其中追逐着一蹦一跳的小兔子,完全未察觉到一身昂贵的云缎裙裾,早已被太湖石凸起的尖锐棱角刮破了几条口子。
“抓住你啦。”被逼到角落无路可退的小兔子,终于被宋茹甄扑到了手。
小兔子的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扑腾乱蹬,似是吓得不轻,宋茹甄忙将它放在手心上,抚摸着它的身体,柔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提着裙裾借着太湖石,翻上了围栏,也不顾什么公主端庄稳重的形象,靠着柱子大咧咧地坐下,就开始玩弄小兔子。
一会儿捏捏它的耳朵,一会儿摸摸它柔软的身体,一会儿戳戳它的肚子,玩的不亦乐乎。
“你长得也太可爱了,耳朵上也有黑点,跟二郎神一样,只不过二郎神的黑点是长在额头上的。”
想起二郎神,宋茹甄神色不由得一阵黯然。
二郎神是她幼时在宫里无意间捡到的大白兔,因它额头上有一撮形似人眼的黑毛,看起来就像是杨戬的天眼,所以她给它取了名字叫“二郎神”。
她自幼就喜欢这些软软的毛茸茸的小动物,捡到二郎神后,就迫不及待地带回了长春宫里喂养。
却不料被母后撞见了,一向温柔端庄的母后当时对她发了好大的一通火,说什么‘跟这些小畜生们在一起久了,人也会变得心慈手软,而这深宫里最是容不下心慈手软的人’,还硬逼着让她把二郎神扔进湖里淹死。
她哭着把二郎神抱到河边,最终还是没能忍心亲手杀它,便悄悄地把它藏在了冷宫里,只隔三差五地就偷偷去看它。
她叹道:“二郎神要是见到你肯定很喜欢你,只可惜你出现的太晚了,要是再早个几年的话,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好朋友呢。”说着,她用手指戳戳了小兔子的小嘴,小兔子大概以为是吃的,抱着宋茹甄的手指舔了起来。
温软湿热的小舌舔得宋茹甄的指尖奇痒无比,宋茹甄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揉了揉了它的脑袋问:“你是不是饿了呀?”
小兔子舔得更厉害了,似乎是真的饿了。
宋茹甄深感抱歉道:“可是我不能再去偷胡萝卜了,我是公主,不能被人发现我喜欢你。”甫一说完,宋茹甄心里就升起一股酸涩。
她是嫡公主,身份尊贵,要时刻注意仪态,不得在人前失了气度……
她是嫡公主,是皇后之女,不能大哭,不能大笑,举止言行,必须用规矩丈量……
她是嫡公主,是太子的姐姐,不能心软,不能低头,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弟弟……
她从来都是活在嫡公主的身份下,早已忘了真实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
小兔子忽然用粉嫩的湿糯的小嘴巴拱了拱她的手心,又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她,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在安慰她似的。
宋茹甄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正想着要给小兔子弄点吃的,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一惊,忙弯腰把小兔子藏在层层叠叠的裙裾下面,然后故作一本正经地欣赏风景。
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她的眼角范围,她偏头看去,顿时愣住了。
“驸马?”
褚晏从未在青天/白/日里主动在她面前出现过,所以她完全没有料到来者竟是褚晏。
褚晏单手负于身后,信步走到她面前停下,似乎是刻意而来似的。
宋茹甄愣愣地看着他,“你今日怎么没去上值?”
“休沐。”
说完,他转过身面向她,看样子就是来找她的。
脚下毛茸茸的小东西钻来钻去的,急的想出来,宋茹甄生怕褚晏发现了小兔子会取笑她,只想速战速决地打发褚晏离开,“驸马找我有事?”
褚晏不咸不淡道:“这也是我的院子。”
“……”宋茹甄竟无言以对,关键她发现自己所坐之处还是西厢门外的游廊,宋茹甄尴尬地摸了摸鬓角。
就在这时,覆盖在地上的裙裾鼓起一个小包,那小包滋溜一下,从她的裙裾下面钻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小兔子一时有点懵,抬头四下看了看。
“……”宋茹甄心思飞转,瞅着小兔子故作奇道,“咦?哪里跑来的小畜生?”
小兔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嫌弃,摇着短尾,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褚晏的脚下,不停地用小脸蹭褚晏的鞋面,那模样就像她手下的那些清客在她面前邀宠时一样,殷勤又狗腿。
“咦?”这回宋茹甄是真的奇了,指着小兔子疑惑地看向褚晏,“它好像喜欢你。”
这个小东西明明之前在那些丫鬟手里还吓得要死,被她抓住时也是只想着逃,现在竟然主动去亲近褚晏。关键褚晏那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竟然还有小动物敢接近他?
褚晏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见他弯下腰,如瀑的长发从肩头逶迤而下。
宋茹甄这才留意到今日的褚晏穿着一身常服,长发半束,他不上值时似乎特别喜欢这种洒脱不羁的打扮,也分外喜欢素色尤其偏冷的素色衣裳,几乎把他那身高岭之花的清冷烘托到了极致。
他朝地上伸出一只手,修长的骨节微微曲着,小白兔竟然一下子扑了上去,舒舒服服地蜷缩在他的手心里。
她竟然从一只兔子脸上看见了满足的神情。
宋茹甄呆若木鸡。
她抓小白兔可是她不顾形象的去扑兔子。
而褚晏,竟是小兔子主动送上门去扑他!
天理何在?
明明她才是美女,难道这些小东西不是应该喜欢美女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