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门楼4(1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5499 字 9天前

有人, 即使知道自己耀眼,也有心知今日要伴落叶, 当陪衬。

而有人, 即使已是绿叶衬花红的,也能不输于人,摇身一变成为独树一帜、万众瞩目的琴叶榕。

虽然知道后者贻弄风情, 但好歹也为她身上这同款旗袍正了名。

淮真佩服, 但确实羡慕不来。

“刚才过去了二十四个女孩, 很美,有看到么?”

西泽淡淡道,“没。”

淮真道, “她们穿的都很好看。那么晚点我带你去选票那里看看佳丽画报?”

他放下餐匙, “不感兴趣。”

淮真一回头,见他已经放下餐匙起身准备离开,于是问道,“不等朋友?”

“我邀请了。然后她掉头跑开,刚才就在这里, 飞快的, 头也不回。”

淮真愣了一下。

朋友?

朋友。

她强压下想要微笑的嘴角, 轻声说道,“抱歉……”

“一身离奇古怪的衣服, 然后跑回来, 像一阵风一样,跟我说抱歉。”

淮真低头想了想, 又发出邀请,“是否去都板街走一走?街上很热闹。”

过了起码十秒钟,西泽才缓缓问道,“难道你之前不是这样打算的?”

淮真诚恳说道,“两周前我有征求过你的意见,但一直没得到回复,我就在想,你可能并不感兴趣。以防冒昧,所以再询问一次。”

“我从未说过不。”

“或者至少告知我你已经来了唐人街。突然打开门走出来,还是吵得正起劲时,怪吓人的。”

那一刻,刻薄与咄咄逼人统统从西泽脸上消失了。

他突然无意识的笑起来,然后低头问,“吓人吗?”

声音轻到离谱。

淮真从那阴晴不定的一声笑里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一种平等的宣誓,一种恬然,像一粒石子掉进水中会发出叮咚轻响那样顺理成章。

淮真听到自己心里也异样安宁,笑着说,“反正来了,不是吗。”见他因躲避陈贝蒂不及,身上仍穿着客栈备给客人睡觉时穿着的松软衣裤,又说,“我带你去新的房间。旧房间的行李已经带过去,现在已经可以更换。”

新的房间在二层走廊尽头,从哪里,透过雕花的窗户围栏看出去,可以看见墙边生长的一小排矮竹,是老板最喜爱的房间。在今天,也能最近距离接触佳丽们,条件得天独厚。

淮真立在门口说,“我去一趟楼下告知领班,以防他以为我偷懒。”又说,“我在时钟下面等你,时间你随意就好。”

“我没有那种‘随意’的时间。”他又回到那种惯常的冷傲,“十分钟后见。”

房门关上。淮真笑了笑,飞快走开。

虽然知道那堵门已经关上,却仍觉得身后有道目光,带着点好奇,一点探究,还有一点对未知世界的捉摸不透。

虽然不知引起这变化的契机是什么,但总不会是坏事。

穿过长廊时,一道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靓丽女孩扶着门内铜球,微微探身,小声询问,“这位妹妹,能否帮忙一下?”

她一抬头,辨认出那张在画片上出现的典雅脸蛋,点点头,笑着说,“文心姐,不过我只有十分钟时间。”

黄文心讶异的“啊”一声,笑道,“季家妹妹,我有听文笙讲过你。”

想了想,又说,“三楼八号房间,请寻一下约克·科纳。”尔后凑近前来,轻声说,“我的紧身胸衣忘在他哪里了。”

尔后微微收回身体,淮真看见她脸有些发红。

她微笑着说,“稍等我。”

到大堂告知领班带客人去街上参观集会,得到同意后,立刻沿扶梯飞快跑上三楼去。

尚未寻到八号房间,便看见长廊上一男一女正倚靠在墙上,相对谈天。谈天进行得不错,以使得那女孩发出愉快的咯咯笑。

“她这几天净忙着出风头,哪里会有时间搭理你?不过唐人街上有很多好玩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

淮真听出这声音,以为黄文心有事先叫陈贝蒂上楼来取内衣。

以防万一,她仍上前打断两人谈话。

那白人男子回头来,脸上仍带着未散去的愉悦笑容:“请问什么事?”

淮真道,“文心有东西落在你这里了。”

约克“噢”一声,拍拍脑门,推门进房寻了一阵,转身出来,十分贴心的将一条用黑色男士毛巾包裹的东西递给淮真,叹口气,“还好,她一定急坏了。”

陈贝蒂歪歪靠着墙,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觉得十分没趣,转身就走。

淮真谢过约克,转身离开时,听见耳后声响:“嘿,你去哪里?不是要同我多聊一些文心小时候的趣事吗?”

淮真摇摇头。

要提醒文心提防着贝蒂?

她拿不准自己是否会太过于多管闲事。不过在交还胸衣与粗针围巾时,她仍忍不住告知黄文心:“刚才在楼上,我看见约克与你儿时朋友在聊天。”

黄文心笑了一阵,“他在打听我的丑事吧?这个约克。”

从围巾中寻出胸衣,又漫不经心笑道,“谢谢你。”

淮真朝她微笑致意,转身离开。

别人情侣之间的事,大概是不需要她操心的。

抬头一看,八分钟过去。

仰身往长廊一个探头,果不其然,那道门十分守时的打开,然后西泽走出来。

白色衬衫与红色长裤,外罩绀青粗针线衫——什么都是宽松而飘忽,好像身体从衣服里消失了一样灵活自在。若非淮真亲眼见过他赤|裸脊背,此刻她一定会觉得他瘦到没有形状;事实竟然正好相反。

跳脱的色彩,在这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往常穿着森森然的黑白灰色调,总觉得那样才对,才与他完美融合,然后阴冷气质的得以被衣着消减;

但其实他好像本来是透明的,所以才能随心所欲给自己着色。

淮真猜测,今天他心情一定很好。

待他大步走进,淮真询问,“有想要先去的地方吗?”

“我对唐人街没有丝毫了解。”

西泽突然想起什么。

——我这辈子绝不会踏进唐人街半步。

立誓至今不到一个月,持续毁约三次,每一次都为着同一个人,不同理由。

他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就是忍不住想来一看究竟。

“那么你就只好跟着我走了。”淮真说。

西泽看她一眼,顺理成章,不带半点犹豫的跟了上去。

就好像两天前安德烈同他说,“凯瑟琳与黛西这两天想去你那里借宿,方便步行去唐人街。”然后告诉他,“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我预订的客栈——最近很热闹,那个女孩在那里做侍应,应该会十分忙碌,所以我请她单独为我这间客房做游客向导。”

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而且竟然在昨夜……

失眠了。

然后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午后太阳正好,从陈设古旧的喧哗客栈一路走进鼎沸人声里头,四周拥挤人群与贩售画片、选票的吆喝声里,那小小绿色身影一路拨开人群,怕拖他后腿似的不时加快步伐。

看见那头发柔软翘起的旋曲发梢,西泽强忍着想轻轻碰一碰的冲动。

陡峭的斜坡上,一个白人小男孩大哭起来,指着远处鲜果档嚷嚷:“我想要菠萝。”

高大威严的白人父亲皱眉告诫:“我和妈妈的建议是——要先吃午餐。”

那小孩不理会,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赖来。

父亲一脸嫌恶看着儿子,撒开手将他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弟弟站在哭泣的哥哥身旁试图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