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夕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她瞧了一眼:“皇上定下的日子,我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怕前朝那边已经闹起来了吧。”
“嗯,今早提出来的时候,有个老臣闹着要撞柱子。依我的性子,就让他一头撞死算了。”
沐沉夕淡淡道:“那可不行,若是这老臣撞死了,免不了皇上会落下个刚愎自用刻薄寡恩的名声。”
“所以我也只是让他回家养老。”
沐沉夕将纸放下:“历来前朝后宫牵扯不清,唐国君王一向喜欢以后宫牵扯前朝的势力。你倒是不同寻常,我无依无靠的,娶了我不觉得亏本么?”
裴君越坐到她身旁,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能娶到你,是我一生所求。”
“你不后悔便好。”
“此生无悔。”裴君越捏起了她的下巴,犹豫了片刻,沉声道,“我去问问太医,女子月子里是不是真不能沐浴。”
沐沉夕一枕头丢了过去,裴君越忙不迭躲闪。她这力道轻,准头也不好,根本砸不中。
这件事,裴君越倒是上心,当晚便赐浴汤泉宫。
为这这事儿,他还特意指了齐飞鸾去伺候。沐沉夕倒也没在意,能沐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她其实感觉自己的身子恢复得不错,能吃能睡,就是憋闷得慌。
来到汤泉宫,齐飞鸾已经一早候着。沐沉夕裹得严实,这会儿热得受不了,一进门便脱下了外衣。快步向汤池走去。
齐飞鸾快步跟上,口中唤道:“姐姐慢些,当心路滑。”
沐沉夕三两步来到汤泉,她气喘吁吁地追上,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您这一急,是不是忘了些什么要紧的事?”
沐沉夕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哪有什么要紧的,只是现在不比以前,跑几步就累了。”
“那让妾身伺候姐姐更衣吧。”
她说着解下了她的衣带,齐飞鸾的动作轻轻柔柔的。两旁宫女要帮忙,也都被她赶到了一旁。
待沐沉夕入水,她便坐在岸边随时伺候着。
一入水,沐沉夕便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我小的时候跟军营里那些大老爷们儿一起玩儿,把自己也当成了男子。他们说什么男人就要有男人味儿,然后累一天满头大汗,臭烘烘的。我也有样学样,成日里臭烘烘的,不爱沐浴。被我娘揪着耳朵按在水里,差点洗脱了层皮。如今才知道,能沐浴是多开心的一件事。”
齐飞鸾仔细听着,轻声道:“其实我小时候也以为姐姐是男子来着…”
沐沉夕转身,两条白嫩的胳膊搭在岸上,下巴抵在胳膊上:“说起来,我当初奉旨女扮男装入太学,还惹了不少桃花。你知道夫子为何那般看我不顺眼么?”
“不知。”
“他女儿,长我三岁。一日乞巧节,忽然当着所有同窗的面送了我一个她绣的帕子,还问我觉得女大三抱金砖这句话是何意。”
齐飞鸾正拧着沐浴的绢帛,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姐姐是如何回答的?”
“自然是半夜约出来告知了她真相。”沐沉夕笑道,“我那时年纪小,抓了她的手就往心口按。她当时面红耳赤以为我在表真心,后来才知道我的用意。气得又哭又闹,我还挨了她好一通挠。我发现这些大家闺秀,打架不行,爪子倒是利索。”
“你抓了她的手往心口按,为何不是在表真心。”
沐沉夕顿了顿,面上有点挂不住,转过身道:“那不是想让她知道,她有的,我也有。可我那时候哪知道,其实我没有。”
齐飞鸾忍俊不禁:“那我倒想看看,你如今可是有了?”
“有。孩子都生了,能没有么——”
“我不信,让我摸摸看。”齐飞鸾伸手去碰她,沐沉夕欠身躲闪,她摸了个空,趔趄着栽入了水中。
这水不深,齐飞鸾扑腾了两下站了起来。沐沉夕正笑话她,她却忽然自水中起身,飞扑进了她怀里,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沐沉夕扶住了她:“这水这么浅,我那么畏水都不怕,你怎么怕起来了。”
齐飞鸾擦去了脸上的水珠,忽然笑了起来:“我不是怕,我是想看看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女儿身——”
沐沉夕连忙闪躲,齐飞鸾却倾身上前。沐沉夕抬手抵着她下巴将她推远:“别闹,我…我不喜欢如此…”
“那你喜欢什么?”齐飞鸾不依不饶捉住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你喜欢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沐沉夕心下的一根弦蓦地动了一下,目光冷峻了下来:“怎么,你近来还想升位份?我可记得祭祀大典前,你刚进的婕妤。皇上后宫里的妃嫔位份都不高,难不成你还想升妃位?”
“其实我——”齐飞鸾抬起眼,目光灼灼,“我想要的不是那个。我——”
“那你想要什么?”沐沉夕思忖着,“想让齐家恢复昔日的荣耀断无可能,你还是绝了这念头。”
“齐家不过当我是弃子,是姐姐不计前嫌收容我。我只想追随姐姐,粉身碎骨也不怕。”
沐沉夕抽回手,满脸不解:“那你图什么?”
“我看她是在肖想她万不该肖想的东西。”背后忽然传来了裴君越的声音。
沐沉夕慌忙扯过齐飞鸾,躲在了她身后。
裴君越眯起了眼睛,咬着后槽牙:“朕赐浴汤泉,是让郡主沐浴。你平白下去,污了池子里的水!滚出去跪着!”
齐飞鸾战战兢兢出了水,沐沉夕没了遮挡,赶忙将四下的花瓣拨拢来挡住。
“这虽然是夏天,可夜里寒凉,她这湿漉漉地在外面跪着,怕是要染风寒。”
“她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朕没让她去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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