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夕挣扎着带着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婆媳之间难道有什么龃龉?”
“龃龉?!”钟柏祁冷哼了一声,“楚姑娘当年孤身一人来到长安,遇见皇上。两人两情相悦要成婚,她就百般阻拦。非要皇上娶孟氏的女人为妻,皇上自然是不肯,执意将楚姑娘娶回家。可成婚之后,她却对她百般折辱。楚姑娘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堪忍受如此对待,所以…所以便回了娘家。”
沐沉夕愕然。
钟柏祁俯身扶住了她的肩膀:“所以你可别走了她的老路,若是有什么委屈,咱们不受着。还有,你成婚当日,太子有没有把我的话带到?”
“带到了。”沐沉夕笑了起来,“我原先以为你会嘱托我不要当悍妇,没想到却是怕人欺负我。真是太小瞧我了。”
钟柏祁凝视她良久,叹了口气:“我看着你有时候便会想到你的姨母。她当年也是个烈性的女子,敢爱敢恨,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敢做。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得那样惨。你呀,外强中干,就是个纸老虎。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可是跟姓谢的那个小子比起来,被人家吃得死死的都不知道。”
沐沉夕顿了顿道:“可我听说,她是因为和人私奔,掉进河里淹死的。”
“胡说!”钟柏祁攥紧了拳头,“当年楚姑娘对皇上情真意切,陛下被派去戍边之时,她修了多少家书。明明自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只字不提。她还给陛下寄了许多亲手做的鞋,明明不擅长针织女红,却熬着夜,连手都弄伤了。那时候,你那些叔叔伯伯都开玩笑,说是将来娶妻也要娶那样的。大家闺秀不重要,三从四德也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样一心一意。毕竟刀口舔血,想要的不过就是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惦念自己。即便是死了,也能魂归故里。”
“可是裴渊与我姨母之间发生了何事?”沐沉夕抬头看着他。
钟柏祁打开了话匣子,索性也就和盘托出:“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但大约是知道,裴渊对你姨母有意。只是姨母对他却只是朋友之谊,两人之间的交集也是君子之交。她死之后,太后便说是因为楚姑娘与裴渊私奔,她派人去追的途中,两人失足落入了河里淹死了。出了这样的丑事,先皇便将此事压了下来,不许人再提。”
“所以等皇上回来的时候,听说的只有太后的片面之言。那…他信么?”
钟柏祁摇了摇头:“不知。不过身为帝王,猜疑揣测人心,都在所难免。恐怕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信不信。”
“你呢?”
“我自然是信楚姑娘的。只是也理解皇上的犹疑,毕竟那是他的生母。无论是妻子红杏出墙,还是生母害死结发妻子,于他而言都是剜心之痛。”
若是以前,沐沉夕会觉得皇上很可怜。可是现在,她的心中毫无波澜。他只是痛苦,死的却都是她的亲人。
无论如何,圣旨是他下的。叛国通敌的罪名是他的玉玺盖上的印,背后有再多的曲折和无可奈何,都抵不过她爹娘的命。
钟柏祁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啊,你爹娘若是对你说起楚姑娘,怎会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沐沉夕勾起嘴角:“我自然是在套你的话。”
钟柏祁用力戳了戳沐沉夕的脑门:“跟着姓谢的那小子学坏了!”
“这就叫夫唱妇随。钟叔,你就放我回去吧。我真不会走姨母的老路子。”
钟柏祁思忖了片刻:“那可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他。除非他表示出诚意。”
“他为了救我,差点死掉,这还不叫有诚意?”
“什么?!真有此事?”
沐沉夕连忙一五一十把此前遭遇到寒鸦的事情告诉了钟柏祁,还特意渲染了谢云诀的英勇悲壮。
钟柏祁听完,沉默了许久,忽然揪住了她的耳朵:“你居然为了他爬悬崖?!这要是掉下去该怎么办?!还有,你孤身一人去流民营地之时,根本不晓得寒鸦的存在。若是那时有人袭击你,该多危险?!沐沉夕,你是觉得自己有几条命?谢云诀死了也就死了,你若是死了,我——我——”
沐沉夕紧锁眉头,钟大将军这脑子生得跟旁人就是不大一样。
“我最生气的是,为什么你为他做了那么多,自己却从来看不到。可他对你的好还不及你对他的千分之一,你便如此感动。你怎么…这么傻…”钟柏祁长叹了口气,扭过了头去。
沐沉夕不明白,怎么人人都说她傻。分明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个个都好像她吃了多大的亏。
钟柏祁是铁了心要试试谢云诀对沐沉夕的真心,不管谢府那边如何传信,他一概不理。
好在长公主赏白雪红梅的酒宴就在眼前,沐沉夕也只好耐下性子来。
她倒不是逃不出去,只是怕钟柏祁这暴脾气,若是得知她逃回去,还不知要将谢府闹成什么模样。
待到了赏梅日,钟柏祁总算给沐沉夕松了绑。她看着他这一身红配绿,欲言又止。钟柏祁满面春风:“你看老子这身如何?”
“嗯…你不考虑再换一件?”
“就这身了。府里的丫鬟们都说好……”
府里的丫鬟敢说个不字么?他那一身煞气,丫鬟们见了他,夜里都要做噩梦。
钟柏祁是个大老粗,要不是沐澄钧当年逼他读书,他是大字不识。如今识字是识字了,骨子里还是没变。
沐沉夕坐着钟府的马车,抱着胳膊思忖着一会儿见了谢云诀,该如何让钟柏祁相信自己和夫君是伉俪情深。
可刚下了马车,沐沉夕便在门口瞧见了两人——裴君越和齐飞鸾。这两人显然也是刚碰上,只是此刻比肩而立。齐飞鸾稍稍靠后,裴君越偏过头与她说过,看起来倒是恩爱的模样。
沐沉夕心中疑惑,这分明两人是有戏,怎么齐飞鸾那日还去寻她帮忙?
正疑惑着,裴君越瞧见了他们,便大步上前向钟柏祁行礼。钟柏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太子殿下不可!”
裴君越笑了笑:“习惯了,一见到大将军,便下意识地觉得该行军礼。”
钟柏祁退后一步拜了拜,被裴君越扶起来后才道:“君臣有别,不可乱了规矩。”
裴君越笑道:“姑姑向来不喜欢旁人拘束着,既然来了长公主府,咱们今日便忘却这些规矩。沉夕,你说是不是?”
沐沉夕颔首:“是啊,长公主最不喜欢繁文缛节,不用太过拘礼。”
那齐飞鸾上前自然而然挽住了沐沉夕的手:“郡主今日怎么没和谢大人一起来?”
这姑娘真是,一开口便戳中了沐沉夕的痛处。
裴君越想来也是听到了风声,于是调笑道:“我可听说首辅大人在家中驯妻失了当,居然动了手。可是真的?”
沐沉夕冷哼:“谁人到处胡说,我们那是切磋武艺。”
“你一向不同他切磋这些,以前在太学时,上上下下的同窗就没有人没被你练过的。唯独是他例外。我看是你们俩有了龃龉,这才大打出手了吧?”
“你就不能盼着我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