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群众渐渐放低了声音。
台中间的谢顶男人才开始读罪名,“李莲香同志在五九年至六一年,三年期间,曾多次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粮食,犯了流氓罪。”
底下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人有多么不要脸。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举起拳头,大声喊道,“打倒破鞋!”
然后底下呼啦啦的全都举起来声讨这妇女。
批斗会首次出现了高潮。
钱淑兰看着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活到灾荒却依旧没能活下去。她侧头看了一眼跪在末尾的李国成。
与几年前相比,李国成已经是非常狼狈了,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岁。
以前只是两鬓有白发,现在满头都是银丝。脸上沟沟壑壑,说他七十都有人信。
钱淑兰四下瞅了瞅,终于在人流外,看到李彩英的身影。
她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以前漂亮的衣服早已不见了踪影。
现在的她穿得又土又脏,她捂着嘴,眼里含着泪花,却又不敢靠近,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李国成。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轮到李国成了。
谢顶男人站在台上抑扬顿挫地说起来,“这个李国成是棉纺厂的科长,不仅不为人民服务,却贪污受贿,侵占国家财产,自己倒是吃得膘肥体壮。你们说这样的人该被打倒吗?”
这一次群众们的喊叫声比之前更加热烈。甚至有许多人从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李国成身上扔去。
没一会儿,他就被砸得头破血流。
很快陈建国被带上台,相比李家父女的落迫,他反而是意气风发,穿着崭新的蓝色衣服,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根钢笔,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这位是李国成的女婿,就是他大义灭亲,检举岳父,才让我们知道李国成的罪行!大家想想,四前年咱们饿死了多少人,都是这些当官的不为老百姓办实事,糊弄我们伟大的m主席,糊弄我们善良纯朴的老百姓,我们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给他们一个教训!这是让他改正错误,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陈建国被他拉到旁边,然后许多人都开始往李建国身上砸。
钱淑兰慢慢从人群中退出去。
还没等她走出人群,就听上面的那个人又喊了,“李彩英同志,这是你的父亲,你是要和你父亲同流合污,还是要改邪归正?”
李彩英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认出来,她抖着身子,被一个男人强拖上去。
她赶紧把脸上的泪水擦掉,狠狠地瞪着陈建国。
对方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看着李彩英的眼神也是冷冷的。
李彩英恨得不行。
谢顶男人却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冲着她大声叫,“你要不要跟她断绝关系?”
李彩英吓得身子一僵,赶紧大声道,“我断绝关系!”
谢顶男人顿时眉开眼笑,“那你完整的说一遍!”
李彩英闭了闭眼,朝着一直低头的李国成道,“我跟坏分子李国成从今天开始断绝父女关系。”
说完,还冲着李国成的脑袋上吐了口痰。
谢顶男人终于满意了。
李彩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了,可谢顶男人却非要她陪着一起任人围观。
钱淑兰叹了口气,看着陈建国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她心里丝毫没有觉得解气。
她提着东西上了公交车,到了方家。
方永林听到敲门声,赶紧过来开门。
“娘,你咋来了?”
钱淑兰笑着道,“我想丹娜了,就过来看看,本来去百货大楼找你的,可谁成想你居然不在。”
方永林把大门重新插上,然后跟她解释道,“丹娜害喜,家里也没人照顾她,我就请了几天假。”
钱淑兰点了点头。
方永林见钱淑兰居然提着一篮子鸡蛋,忙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母鸡就扔在院子里,鸡蛋提在手里,“咋带这么多东西呀?您养鸡也不容易。”
钱淑兰摆摆手,“又不需要我养,我也就是用工分换的。”
方永林刚才看了一眼外面,根本没人送她过来,不由得担心起来,“您一个人怎么拿来的?”
钱淑兰微微一笑,“我坐人家的自行车,到了县城又坐了公交车,好在顺路,也没走多少路。”
坐下之后,没看到王丹娜。
方永林笑着解释,“她现在渴睡,吃完晌饭后就去睡觉了。”
钱淑兰点了下头,见屋里寂静无声又问,“你家老爷子和警卫员呢?”
提起爷爷,方永林直叹气,“老爷子的几个老干部落了马,他去北京帮着说合,也不知道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