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别让孩子看这个。”
“好。我听你的。” 老孙打转向灯,车子换道。“卫华,你找个时间学开车吧。我要下基层,就没法每天接你送你了。你学会开车,可以开这车,不用挤公共汽车的。”
“我回爸妈家也可以的。”
“你若会开车的话,就是去爸妈家,自己开车过去,也比等司机来接你方便。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我差不多每个月要下基层半个月做考核的。”
杨卫华想想问:“好学吗?”
“很好学的。比你给别人做手术简单。按着交通规则,先慢慢开,等开熟练了也就好了。”
杨卫华想了想说:“那我就只能在周一、周五的晚上、周三的上午学,别的时间不是上班、值班、就是上课的。”
“那我就安排你下周一晚上去学车了。明天我打发人给你送本资料,你中午的时候看看交通规则等。”
“好。”
俩人之间没有经过年轻人的那种浪漫,但他们也没有普通夫妻经济方面的压力。经过昨夜开诚布公的沟通、今天半下午的采购、还有晚上的这场电影,在杨卫华敞开心扉后,夫妻俩的距离缩短了很多。
老孙脸上带着笑意,跟着车流轻快地踏下油门。突然间,杨卫华对他说:“老孙,你跟我说说你的前妻吧。”
老孙愣了一下,他放慢车速换了一条车道,然后脸上的微笑不变,却带着丝丝回忆说道:“她也是在省政府工作。我从部队转业到省政府之后,同志给介绍的。她比你大一岁。是个很好强,也很努力的人。前年元旦前后吧,单位组织体检,就在你们省院,发现是肝癌、还是晚期。外科的程主任说不能做手术了。后来去了医大附院,也去过北京的协和医院,都是这个结论。然后在你们医院干诊病房那儿住了几个月。从发现到去世,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
“你会经常想起她吗?”杨卫华小心翼翼地盯着老孙的侧脸问。
“唔——开始会的。但慢慢就接受事实了。而我不可能继续单身下去的,是吧?但,卫华,我很高兴你向我问起她。因为你在乎我了,你才会问。是不是?”
杨卫华有点儿不好意思,可还是小小声回答:“是。”
“卫华,你该这么想,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13年,这是属于过去的事情。但未来,如果我能够活到75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是31年。你能理解吗?”
杨卫华重重地点点头。
男人按响喇叭提醒前面的路人,转向灯亮起,车辆驶入往他们家去的小马路上。
*
儿科监护室,小夜班和大夜班的护士在做交班。王大夫在看着已经上了呼吸机的小女儿。他满心满眼全是痛惜,他痛恨自己作为父亲、作为一个大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遭罪却束手无策。
交接班完毕的护士对他说:“王大夫,你看你们俩谁回去休息睡觉吧。明天白天是不是得有人在这儿的?”
对他们夫妻俩来说,这一天一夜都煎熬的够呛。尤其是汪秋云,她已经守了孩子一天一夜了,不像王大夫昨晚还回去睡了半宿。但她在孩子上了呼吸机以后,焦虑之下突然就没奶了。现在孩子要靠着鼻饲管打奶粉了、以及静脉补充营养了。
王大夫斟酌了一下说:“秋云,你回家去吧。回去洗个澡,看看孩子,你也好好睡一觉,明天白天你来看宝珠,我还得回去科里看看工作的。”
汪秋云看着小女儿舍不得走,可是家里还有珍珠和小志。那俩孩子虽说托付给罗老太太照顾,但也该回去看看了。
“那,那我回去看看小志和珍珠了。你抽空也眯缝一会儿。”
“好。”
汪秋云回到家,发现饭桌上留了一个纸条,那是小志留给她爸爸的。大概意思是:姥爷派车来接我了,珍珠在楼下的杨舅舅家里。
她洗澡换衣服之后,就去罗家看孩子。杨大夫去上夜班了,珍珠跟着罗主任父母在看电视。
“罗大爷,罗大娘,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孩子怎么样了?”老罗太太问。
“下午上了呼吸机。”汪秋云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罗主任在里屋学习,她走出来听说上了呼吸机了,脸色也立即变了。孩子才不到9个月,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的。
但她只能说些安慰话:“那个我听说今天儿科会诊,傅院长和关院长都去儿科了?今晚儿科谁夜班?”
“是。关院长守了宝珠一天了。晚上是戚主任夜班。”
“那你还是放宽心一些吧。这是我们省院最强的呼吸阵容了。关岚在医大进修过,他的水平也不错的。”
汪秋云点点头,抹掉眼角的泪珠,挤出一点儿笑容说:“我来接珍珠回家。谢谢罗大爷,罗大娘。谢谢罗主任,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汪啊,不用客气的。你们忙不过来,明天还让珍珠来我们家。
汪秋云和女儿再三道谢后,母女俩上二楼,回去自己家。
“妈妈,哥哥送我到罗奶奶家,完事儿就坐车去他姥爷家了。是平时来接他的那个人开车。”
“好。你作业都写完了?”
“写完了。我在学校就写完了。我在罗奶奶家吃的饭。妈妈,妹妹好了吗?”
“还没有。”
“什么时候能好呢?”
“应该很快的。珍珠,妈妈给你洗澡,你自己把衣服脱到房间里去。”
“嗯。”
汪秋云把女儿收拾好了,打发女儿会她的房间睡觉。她洗澡洗衣服收拾房间,等都整理好了,快半夜了。
她回到主卧房,拿起床头柜上的全家福,一家五口人,都咧着嘴在笑。她的目光定在小女儿脸上,那无忧无虑的笑脸,让她再一次泪如泉涌。也让她心如刀割般疼痛。
托儿所病了那么多的孩子,唯独自己家的孩子上了呼吸机……不用王大夫说什么,也不用院长、主任给她做什么讲解,她也能猜测出大概来。
在医院,她不想当别人的面哭,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孩子能有救。可回到家里,夜深人静,那种要失去孩子的、犹如摘心般的、做母亲才有的直觉疼痛,令她明白孩子很可能是没好儿了。
她拿着全家福的照片,捂着嘴低声哀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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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保住
无奈地摊手,很遗憾没保住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