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吃了?”李敏诧异地瞪大眼睛。早餐就给严虹加了两个煮鸡蛋了。
严虹嗔李敏一眼,笑着说:“我妈妈在这看着呢,我敢不吃完嘛。我的肾脏啊!不知道能不能负荷得了这么多的蛋白质。”
李敏立即安慰严虹道: “我回家跟我妈妈说一声,一顿两个已经够多的了。这一天吃六个鸡蛋已经超了。”
“我中午还吃了两个呢。”
“啊?”李敏瞪大眼睛:“那你可不能再吃鸡蛋了。”
“不吃了。太多了我消化不了。”
“嗯,可能是我妈妈不知道你早晨和中午吃过鸡蛋了。你喝了乌鸡汤啦?”
“喝过了。穆杰的伤怎么样?”
“慢慢养着了。”
严虹她妈妈笑着听她俩的对话,这时候插了一句:“李敏,你跟你爱人说说,让他往后出了军营别穿军装了。”
“嗯,好。”
“也不是咱们自私,实在是意外防不胜防的。你这才有了孩子的,这需要他帮忙呢。他不能帮忙还要添乱……等我回去让你妈妈好好说说他。”
李敏小尴尬。
严虹就说:“敏敏,你赶紧回去吧。省得你妈妈和穆杰还要等你吃饭的,这都六点多了。”
“嗯,那我就回去了。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对了,孕早期不能同房啊。”严虹不放心地叮嘱李敏一句。
“我知道。”李敏接过奶瓶,看着严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立起来拍奶嗝,不等她冲洗奶瓶呢,小艳就接了过去。
“敏姨,我来洗,你快回去吧。”
“嗯。”李敏开了卷柜掏出大衣,跟严虹妈妈招呼了一声,锁了柜门、抱着大衣、提着书包出去了。
等李敏出去了,严虹妈妈对小艳说:“你看你敏姨多仔细,上班的白大衣没穿回到这里来,自己的大衣也没在这屋抖开穿,你和小芳多学学。记着小处不可随便,细节处决定成败。”
“是。姨姥姥。我记住了。”小艳很恭敬地答应了。在小艳的心里,严虹妈妈简直就是自己的大救星,把自己从无望的生活里拯救出来,给了自己一条通天的幸福生活大道。
“你晚上回去记得教教你妹妹,让她坚持每天写日记。写每天学到了为什么。你的字练的有三分火候了,这几天家里事儿多,你也别全撂下了。那字是人的脸面。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记着没?”
“记着呢。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师傅知道。”
严虹妈妈是真的喜欢小艳,小姑娘不是绝顶地聪明,但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肯踏实用心努力。这在十五六岁的孩子里就少见了。所以她愿意教导她一些家务活之外的事情,她愿意看着小艳登上进步的阶梯。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孩子辍学太早了。
*
李敏回到家,见家里饭桌刚摆上饭。小芳在往桌子上端菜。
“这也太巧了啊。”李敏一边换鞋一边说。
小芳解释道:“敏姨,我姐打电话,说你往回来了。”
噢,那就难怪了。
“你穆叔呢?”
“去洗手间了。”
李敏过去敲敲洗手间的门,隔着门问道:“穆杰,要不要我帮忙?”
水响之后,穆杰说:“进来吧。敏敏,给你看看我能不能照顾自己。”
有过前年受伤的经历,穆杰借助轮椅和拐杖的能力娴熟自若。李敏看着他把拐杖别到轮椅上,然后人坐到轮椅上,再打开轮椅的固定,旋转轮椅轱辘,摇到洗脸池那儿洗手。
擦手后,人家站起来,拄着拐杖把轮椅收了,提出洗手间的门,拄着拐杖出去,展开轮椅又坐了回去,别拐杖、摇轮椅,轱辘旋转几下,就去到饭桌跟前了。
“放心啦?”穆杰挑眉问。
“英雄到哪儿都是英雄,能人到哪儿都是能人。”李敏使劲表扬穆杰。因骨折而行动不便的患者,最难的地方就是如厕。穆杰自己能过了这关,剩下照顾他的事儿,就太简单了。
李敏和穆杰并肩而坐,梁工坐到穆杰的对面,小芳坐到远离穆杰的位置。她低着头吃饭,不敢抬眼看穆杰,李敏时不时的还得给她夹菜。
“小芳,我没空照顾你,你自己夹菜。”
“嗯。”
“你那么害怕做什么。穆杰又不吃人。他要在家住三个月呢,你要慢慢适应了。”
“好。”
李敏见小芳嘴里答应了,但那声音也就是自己离得近才能听到。她有点儿后悔,上个月不该由着小芳的性子,让她过去严虹家吃住的。
“严虹的儿子怎么样?”梁工问。
“挺好的。”李敏把孩子的样貌讲一遍,又把自己给严虹移床的事儿说了。“妇产科的床位和产妇成正比。这个正比是床位越多,划过来的地段产妇越多。
今天苏师姐还说呢,就是盖个12层的妇产科中心,用不上两年,床位还是不够用。现在省城周边市郊的,本来按照就近原则,是不该来省院生产的,但是产妇宁愿提前半个月来省院附近住,等发动了进省院生孩子,省院也不敢不给接生啊。”
“现在都是生一个孩子了,到哪儿生都是一样花钱,人家自然要找信得着的地方了。”梁工见穆杰对此方面一无所知,也许是中午没吃饱吧,看只他闷头吃饭,就接了闺女的话茬。
“不一样的。省医是三级甲等医院。市一级医院二甲的多,区一级医院还有一级的,收费还是有差别的。剖腹产可能会差了近千块。越是重症,收费的差距拉开的越大。”
穆杰把他自己的肚子垫了地之后,才接着李敏的话说道:“穿差一点儿,别冻着了就没事儿,以后有钱了再补。可是这生病了,要是没去好医院治疗,留下问题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是啊。就是这样的。”梁工又给女婿捧场。
“像我脚上的石膏,是到了301又重新打的。铁路医院也是三甲啊,给我拆石膏的那个军医就说,石膏偏移丁点儿,这骨头将来就可能往歪的地方长一点儿。到时候我跑步就难平衡了。”
李敏瞪大眼睛,问穆杰:“你今天在科里怎么不说?”
“都重新打过了。你没回来的时候,陈院长和梁主任也检查过了,没说这回的石膏有什么不好的,那我没必要给省城这面的大夫,留一个铁路医院不行的坏印象。或许人家只是我这只脚的石膏没打好呢。”
“你这胸怀啊,真可以称得上磊落君子了。你开始怎么没去301?”
“在车站出的事,人家直接叫救护车把我送铁路医院了。后来我大哥过来,跟他们说我是军人,涉及到一个假期销假的问题,还是转去军队医院治疗,系统内的病历认证简单。这样第二天一早就给我转院了。那几张片子都是到301重拍的。”
“铁路医院的片子你带回来了吗?”
“没有,扔了。301的大夫说参考价值不大,机器老旧影响了分辨率。还有用吗?”
“没用。我就随便问一句。”其实李敏想看看最初的伤势是怎样的。
“带回来这几张片子,都是伤后第二天上午拍的,前后也就十几个小时的差别。”
“嗯嗯。”
“我没事儿吧?”穆杰边说话边看李敏,想从她的脸上探究点儿东西出来。
“没事儿。你一会儿把脚架高一点儿,今天你在火车上,是不是把腿垂在地面了?”
“是啊。”
“你的大拇脚趾中午就有些肿了,如果今晚不纠正,明天可能将是整只脚肿。然后就要拆开石膏……事情就多起来了。”
“那我吃了饭就把脚架起来。”
小芳放下筷子,进里屋拿了一个板凳出来,放在轮椅的侧前方,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穆叔。”
穆杰立即道谢,把打着石膏绷带的腿抬上去。而小芳却早在穆杰那声“谢谢”里,溜回去自己的位置了。
*
吃完晚饭后,李敏就把陈文强要自己整理有关神经外科外科手术路径讲义的由来,说给母亲和丈夫听。
穆杰听完立即就说:“我可以帮你整理。我看你的工作笔记都记得很详细的。”
李敏莞尔。
“到时候你帮我抄一份留作底稿吧。不仅要文字,我想这个东西要让别人看得明白,还需要画图。就是那些x光片子、ct、mri的片子不好画。”
“未必要画啊。如果你整理好了,陈院长觉得有出书的可能,他应该会安排翻拍照片。这书你要做好准备,最后他是主编,或者还会有其他人加进来。”
李敏想想,沉重地点点头。“能给我留一个编者的名字就不错了。算了,不想这个。我先整理了再说。”
梁工安慰女儿说:“你把这个总结出来,对自己也是一种提高。你还年轻,真出这本书,也没有多少人敢相信你。脑外科的大夫人数少,印刷数量有限,还还是要借助你们陈院长在专业方面的名气去卖。审核、校对等等,还有申请书号,不仅繁琐也不是你自己去跑,就能弄下来的。”
“嗯嗯。我明白。”李敏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但是陈院长让自己做,自己听话去做没有坏处。像春节期间石主任让自己写的综述,不也收到了采用的回信了。
先做好再说。
小芳把桌子擦干净了,李敏抱出来自己最近一年神经外科的笔记,就准备开始工作。梁工提醒她道:“先在屋子里活动活动,别吃饱了就坐下。”
“嗯。”李敏洗簌过后,里外屋转了好几圈,却又不想整理笔记了。她对洗完碗的小芳说:“我那些高跟鞋,你帮我打了同色的鞋油,然后收起来吧。”
梁工马上说:“这不用你操心,等明天上午没事儿的时候,我带着小芳一起搞。”
穆杰坐在轮椅上,把脚搭在凳子上,看李敏里外屋皱眉转圈就问她:“你是不是没想好用什么格式?你那本《神经外科手术径路》可以参考吗?”
穆杰提到的书,是他前年陪李敏去买的。
李敏摇头。“那本书的价值不大。拿来给医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参考还勉强。关键是对临床实际,怎么说呢,那本书有点儿想当然了。按照那上的指导去开颅,会照成比较多的副损伤。”
穆杰没听明白。
李敏给他解释道:“刚毕业的学生没有主刀权利,只做助手,决定不了怎么做手术。那书上画的解剖图还算是详细,也就这点儿可取了。”
这回穆杰懂了。怪不得那本书和解剖学等摆到一起了。
“要写的是怎么做手术,是吧?我看你还有一本《普外科手术图谱》,那本呢?”穆杰琢磨明白李敏的目的,就给她推荐自己能看懂的。
“那本啊,拿去给赤脚医生都照样做手术。我想整理出来的东西,是给有一定专科基础、基本操作已经过关的高年资住院大夫看,不是给哪一步要用什么钳子、用几号线都写上的东西。”
到底还是跨了专业,穆杰不能准确地理解李敏说的意思。故而他问道:“高年资的住院医和你现在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是主治医师啊,是高年资住院医的奋斗目标。然后我的下一步是副主任医师。”
“那你想写的书是给主刀的人看的还是给助手看呢?”
李敏想了一会儿说:“是给那些已经做了几年助手、然后准备做主刀的人看的。但是陈院长的意思是想让我整理讲义。讲义是给实习生的。非常细致。只要上过解剖学的课,就能看懂。包括赤脚医生。”
穆杰听后若有所思,最后他说道:“我这么想你看是不是有道理,你可以先整理讲义,这是基础版本。然后在讲义的基础版本上,把那些技术过关的人不需要的内容删掉,来个缩略版的高级版本。你的想法,与陈院长是不是差异在这儿?”
“唔——对,就是这回事。”李敏把自己给实习生讲课的讲义、陈文强的讲课自己记录下来的东西,都摊在桌面上。
“这么些,我要从里面提取出来有价值的东西。妈——”
“什么事儿?”梁工从厨房走出来,身后跟着抱了从洗衣机里刚掏出来湿床单的小芳。
“我不想活了。这么老多,哪年哪月能整完啊。”
穆杰感到好笑,这是亲妈来了撒娇呢。他忍俊不止地看着丈母娘训闺女:“又乱说话。你怀着孩子,不好的话不能说也不能听的。
你让穆杰帮你做个表格。我们纺织业的统计工作就是依靠表格。你那个什么开颅的路径,再怎么复杂,我猜也得有一定之规。同一个部位的手术,你挑一个最好的路径。”
李敏立即扑到梁工的身上:“谢-谢-妈!”
“哎呀,你可别一惊一乍的,你吓死我了。你说你要是扑空了,摔一下子可怎么办。你快给我老实儿地坐着。”梁工说了闺女一句,等李敏坐好了,她就接着床单,让小芳搬两把椅子,俩人到客厅空地方的晾床单去了。
穆杰拽过一张16k的白纸,横着在中间画一条竖线,左边分类他添上的内容是手术部位,右边则是手术路径。然后他问李敏:“是这样吗?”
“嗯,这是那实习生的最初目的。你让我再想想,我就差一点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了。”
*
不提李敏这一晚上写废了几页纸的初稿计划,只说李敏和穆杰的小家,家事有梁工帮手做指导,小芳做得像模像样的。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家庭又恢复了整洁、有序。
但梁工在回屋睡觉前,还是把李敏叫过去,仔细地叮嘱:“敏敏,你才怀孕,孩子还没有坐牢胎,这时候可一定不能同房的。”
“嗯嗯,我知道的。”李敏转身想走。
梁工拽住女儿:“你别不当回事儿啊,万一要流产了,你半年内不能再要孩子的。”
“好好,我当回事儿认真对待。妈——,我懂的。你忘记我要去妇产科当大夫啦。前后三个月都不可以。”
“你懂了你明白,你要给穆杰讲明白了。你要好好说话,两口子别为这事儿怄气。再一个,在他那骨折没好利索之前,都不准同房。伤筋动骨一百天,忍一百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