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个门的手术间里, 王大夫痛快地先去消毒,站到二助的位置上,今天的主刀位置属于杨大夫,一助的位置属于管床的刘大夫。睾wan癌这事儿, 王大夫别说自己做术者,他连同类的手术都没有看过。光靠背手术图谱是不能做好手术的。
这个患者很年轻,只有26周岁, 已经有了一个1岁多的儿子。他是因为自己发现睾wan处坠胀肿痛并逐渐加重,以为自己在外野游这一年多得了性病,便瞒着所有人去街边的小诊所治疗了一个多月。花了几千块钱,也没见到什么效果。幸好小诊所的大夫是只要钱不要命的, 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这个还没完全丧失良心的蒙古大夫, 便提醒他到大医院做个病理、然后再回去继续治疗,他这才有幸躺到了手术台上。
“这人怎么这么傻呢?街边的小诊所能信吗?”
“他该庆幸那诊所的大夫不够黑心。这腹股沟肿大的淋巴结做个标识,送去做冰冻切片。”杨大夫自觉呼气开始发烫但又觉得后背发凉, 心里明白时间还允许他在脑袋发晕前完成这台手术。他算是尝到宿醉未消、秋天洗冷水澡的恶果了。
自己这算不算掉王大夫的坑里了呢?
“大王, 你冷不冷?”杨大夫抱着侥幸的心理问王大夫。
“还行啊,这手术室不是一直恒温吗?”王大夫回答的很自然,然后又非常关心地问杨大夫:“老杨, 你洗凉水澡冻着了?怪我!这事儿全怪我。昨晚就不该陪你喝酒,今早更不该在陈院长和主任跟前提什么凉水澡醒神的。”
“怪你做什么?”杨大夫知道自己没法怪王大夫, “亏得你昨晚陪我喝酒呢。不过我估计今晚可能得发烧了。”
“今晚可是你夜班的。”刘大夫想起上个月杨大夫住院的事儿, 心有余悸地提醒道:“今天咱仨谁也别喝酒了。大王, 你把好关。老杨被扣了奖金, 再惹恼陈院长就完蛋了。”
“你放心吧。你俩都说不喝酒了,我肯定不会喝的。不过你们要说话算数啊,别一会儿见了酒就忘了这会儿说得话。”王大夫答应的非常痛快。
“我他m的今晚得输液了。大王,这冷水澡啊,可不是二十年前了,折腾不起了。”是不是掉坑里了,也怪不得人王大夫,是自己找人喝酒的。又在院长面前替自己扛了一悠。唉!杨大夫叹口气加快手下的动作,迅速清扫腹膜后淋巴结。
“这个也送病理。行啦,咱们准备收工了。”
麻醉大夫见患者还剩下一个□□便问道:“这个留着会不会癌症复发啊?”
“一般不会的。睾wan癌多是单发不说,接下来他得放疗、化疗呢。他年轻,身体底子好,扛过六轮放化疗的几率大。就是想复发也发不起来的。但如果远处已经有转移了,就不好说了。”
杨大夫这时候开始强撑了。
“那还行吗?”麻醉大夫年轻,看他们做这个手术,就觉得胯/下凉飕飕的。
“有一个睾wan在,就不影响性功能和生孩子。但是放疗结束的一年内还是不要生孩子的好。其实也用不着这么久的。根据精子产生的时间,理论上三月足够了,但谁也不敢拿自己孩子尝试的。万一精子就畸形了呢。”
刘大夫接话道:“他有儿子了,不用再生孩子了。他这话儿只要还好用就可以了。关键是要看腹膜后淋巴结是不是有肿瘤转移。”
“该!报应。” 巡台护士年龄有四十多岁了,她啐了一口。“他要是不到外面找那些站街的,怎么就会怀疑自己是得性病了呢。”
“这个咱们可管不着。来了咱们就得给人治。他也算运气了,小诊所再拖晚他几个月,他也就不用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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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夫做完手术,自觉头重脚轻的,但他还是跑去冲了热水澡。回科里灌了一大缸子热水后,自觉精神还是欠佳,罕见地没有去吃饭,一头扎倒在值班室床上,不管张正杰坐在值班室里看书,把两床被子都盖身上开始捂汗。
张正杰见他那模样就知道是洗冷水澡着凉了,心说他活该,但还是叮嘱刘大夫让四海酒家先给他送点面条过来吃,然后又找护士长给准备感冒药,回头亲自又打电话去四海酒家,让老板煮一锅浓姜汤,和面条一起送过来。
杨大夫吃了面条后吃药、跑去厕所放水,回来又喝了半锅姜汤,半点汗没出不说,趴在被子里还觉得更冷了。他咬着牙打着哆嗦向张正杰道谢。
“谢什么。咱们是一个科室的同志,互相帮一把还是应该的。就是你今晚的夜班不好办啊。”才制定出来的夜班政策,真让人生病都不敢了。一换就得换4个人,再说现在换夜班也有点儿晚了。
王大夫和刘大夫出去吃饭,因为没喝酒回来的很快。他见杨大夫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地,便说:“主任别张罗换班的事儿了,我今晚过来科里睡。”
“那成,那你就辛苦点陪老杨一起值班了。”张正杰对王大夫背后造谣的坏印象少了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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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杰没法在值班室看书了,就去供应室找杨大夫的媳妇。怎么着晚饭前后伺候照顾她男人的事儿,不能让科里这些同志包了吧。
“杨嫂子,你家老杨发烧了。才下了手术,就吃了点烂面条子。现在盖了两床被子,还在科里值班室发抖呢。”张正杰知道他们夫妻这些年闹的很不像话,但两口子一起过了二十多年的日子,老揪着老杨上卫校想做陈世美那事儿不放手,孩子都这么大了,让他说真要不想过了,就干脆点儿离婚。
可张正杰那想到杨大夫媳妇张嘴就把他撅回来了。
“烧死没有?烧死了我去给他收尸。”
这把张正杰难堪的啊,供应室那么多人都看着他啊!从小到大就没谁敢这么不给他张正杰面子。他气得勃然变色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呢。你自己对象发烧你不去护理,还盼着他被病死了好收尸。你要不是个女人,就你这么恶毒地说话,老子定会让你半个月爬不起来。”
供应室的全是没什么文化、不得不安排照顾进后勤部门的职工家属。这些人的素质算得上全院的最低之流了。当即就有女人笑起来。
“张主任啊,她对象发烧起不来,你再让她半个月爬不起来,你可真会找时间啊。”
“哎呦,张主任,杨大夫和你可是一个科的同志,这你怎么也得叫一声嫂子吧。”
这些四五十岁的女人,围着张正杰开始笑闹起来。尺度越来越大,下线越来越低,张正杰即便在手术室里会参与讲些荤笑话,但还真没有一个人面对一圈“不要脸”的女人经验。
他气得握拳道:“你们这些女人,还记得自己是女人吗?”
“切,儿子都娶媳妇了,你来教咱们这个?要不咱们教教你什么是男人?”
张正杰败退。但他没忘自己过来的目的。“杨嫂子,你得空去照顾你家老杨,科里手术多,谁手里都一大摊子工作呢。”
杨大夫媳妇在众人调笑张正杰的嬉闹氛围里,掐着腰大笑:“我管他死不死。我还伺候他?伺候好了让他有力气去找小妖精啊。我说张主任,你把你们科的那些小妖精你管好了,谁要是敢趁老杨生病往前凑,老娘我不挠她满脸开花,我是她生的。”
张正杰见她油盐不进、不分好歹,恶狠狠地回她:“你男人病人你不去照顾,还在这放狠话。别说长的人模人样的杨大夫,就是个带把的男人,天天对着你这样肥壮的泼妇,就没有不想另外找人的。”
杨大夫媳妇“嗷”地叫一声就想扑张正杰。张正杰摘了眼镜握起拳头,m的,这泼妇怎么跟谁都想动手。可是供应室的女人懂得看脸色不少,立即便有拦人的出来了,抱腰拽胳膊的,硬是让杨大夫媳妇动不了一步。
等张正杰摔门出去了,有那息事宁人的就说话道:“杨嫂子还是去伺候你家对象吧。今儿个活差不多干完了,一会儿主任回来也不会为这一个多小时扣你的全勤奖。”
还有人说:“你们就这么把张主任笑走了,往后不去他们办事了?”
“这不是有杨嫂子嘛,咱们非要去创伤外科,那就找杨大夫啊。”
“杨嫂子,你还是过去看看吧。真要是几天不能上班,他们科还不扣他全勤奖啊。”
“他这仨月的奖金早扣完了。那王八蛋还想和我离婚的,我伺候谁也不能去伺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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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应室的主任回来,见这些女人凑合在一起说笑呢,不等她开口问就有人把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唉,我说你们这些人啊,就不盼着别人好。你们好好的闹张主任干什么?愿意闹,回家闹你们对象去。还有那个杨大夫病了,桂芬姐你就该立即跟张主任过去照顾他。你这时候不过去显摆你体贴人、贤惠,是个好媳妇,那男人能和你和好吗?”
“他会跟我和好?”被主任一说,杨大夫媳妇犹豫起来。
供应室主任把她叫进隔壁的小办公室。“桂芬姐,咱们也一起工作十年开外了。我呢一向是劝和不劝离的,但谁家过日子不图个俩人知冷知热互相照顾的?上回杨大夫住院你就没去护理,这回你再不去,我可和你说,杨大夫非要和你离婚也站得住脚的。”
“那王八蛋从来就是想做陈世美。”
主任扶额叹气。“你怎么就不开窍呢。男人功成名就还不想换媳妇的,满天下就没有几个。”
“糟糠之妻不下堂,想换媳妇的就该狗头铡砍了。”
“你当看戏啊。那狗头铡都是戏文。过去男人功成名就不换媳妇、讲究糟糠之妻不下堂,但人家会纳漂亮的小妾啊,还不如现在婚姻法准许离婚呢。
你要实在不想去照顾你对象,我就不劝你了。咱们又不是挣不来吃饭穿衣的钱,落个自己个儿清静,也不是过不下去日子。强过丢人现眼地吵吵闹闹。
行了,你出去吧,下班前这一个小时我给你假,不算在全勤奖的考核里。”
杨大夫媳妇磨磨蹭蹭地出去了,她还不想离婚、她有心去创伤外科看看,可操作间一起折纱布、打包手术衣的同志,见她迟疑的脚步就开起玩笑来。
“就说一夜夫妻白日恩的嘛,怎么可能男人病了不心疼的。芬姐,你快赶紧去照顾杨大夫吧。”
“就是啊,女人就是心软。任凭那王八蛋平日里怎么对不起自己、不待见自己,等他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巴巴地上前当个小丫鬟去伺候大老爷。”
“我家那口子敢平日里不把我当回事儿、有事儿了等我伺候?我不给他喂点儿耗子药,我就对得起他。我还伺候他?做他的清秋大梦去吧。”
“你厉害啊。所以你家那口子把你捧手心上啊。芬姐你赶紧去当小丫鬟吧。”
“不去。我才不伺候那王八犊子呢。”杨大夫的媳妇不知和谁在较劲。
十来个女人见她真不动窝了,也就闭嘴不在说这件事儿。只不过距离她远的,悄悄凑到一起说小话儿。